晚饭后,江山照旧倒头就睡。

  外屋饭厅的方桌上,铺着一大张江海从报社带回来的大白纸,老二江河开始按照江山准备的照片打底勾画了。

  好歹在东北画了几年的大字报,江河手上大型人物肖像画的功底,不是一般的扎实。

  尺寸越大越能彰显其画功。

  只一小会的功夫,照片上巴掌大的真由美,已经被放大拷贝到了真人大小尺寸的白纸之上。

  小妹江川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一直以来,她只知道二哥在跟着小哥临摹小人书。

  没曾想,二哥本身就是个练家子。

  “啧啧啧,”老大江海也是第一次看江河作画,他此时才明白家里原来还有一尊大神:
  “你俩真是神了,看来这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你俩身上还是很见成效的。”

  江河没有搭理他,就这点活对他来说也能算个事?
  不过能有一件帮到家里的事,江河还是很乐意的。

  江山之前特意让胡啸帮忙,冲洗了几张真由美的全身照,这对译制厂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但也正因为此事,胡啸知道了江山要帮服装二厂卖喇叭裤的事。

  这一会,大白纸上的真由美,活脱脱就是一位身穿花衬衫、白色喇叭裤的美女模特。

  “瞧瞧,”江爸看的那叫一个激动:“这不就是我们四车间生产的喇叭裤?”

  “你还真别说,”江海也看出些苗头了:“这裤子穿在这小姑娘身上,还真就值35块了。”

  “是吧?”江爸就爱听这话:“用的都是好料子。”

  江妈虽瞧得好看,但还是觉得没有猪肉香:“换我肯定不买,35块钱都能抱只小猪回来了。”

  小妹江川越看越喜欢:“爸,我觉得好看,给我买一条喇叭裤吧。”

  “想什么美事呢。”

  “去去,赶紧学习去。”

  二弟一丝不苟作画的模样,看的江海也觉得该做些什么。

  很快,他抓起一件外套走出了小院。

  此刻,江海只想找蔡文升尽快把刊登广告的申请信,连夜写出来递上去。

  ……

  晚上九点,一直向外张望的余文文,终于看见了江山的身影。

  白天在译制厂的那一幕,令她忐忑了整整一下午,她必须找时间问明白。

  这一会,身穿一件浅蓝色衬衫的江山,提着一盒月饼,走的不紧不慢。

  看着江山手中的月饼,余文文眼一热,终于又开始给自己带礼物了。

  正想的美时,却看见江山径直走进了发货车间。

  随后一句声音传出:“马师傅,今儿中秋节,带几块月饼给您尝尝。”

  “月饼?”

  马师傅光听着就咽口水。

  这个年代即使是在浦江,也只有在过年时舍得称盒点心,平时能买个包子油条啥的,解解馋就得了。

  “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江山把月饼递给师傅:“就挑了几块麻油椒盐、松仁豆沙馅的。”

  马师傅连连点头:“都喜欢、都喜欢。”

  赶明提回家去,家里的小孙子还不乐死。

  这一会,老马乐呵呵的看着江山,现在这小子三天两头就给自己带吃的喝的,没想到自己还有收徒的好手气。    今天买月饼时,江山特意给老马挑了一盒,师傅现在对自己护的紧,凌晨三点都舍不得叫醒自己。

  即使江山自己爬起来了,师傅也总把他向后撵:“去去,画伱的稿去,这点活我一人就行了,你那算盘珠子都扒不明白。”

  江山知道,马师傅是想让自己有更多的创作时间。

  “尝尝啊,”江山就怕师傅舍不得吃。

  马师傅眼一瞪:“上班时间吃什么月饼。”

  两人正聊着,忽然眼角飘进了余文文的身影。

  江山转脸看着她,毫不掩饰不耐烦的表情。

  余文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时不时还往老马那边看看,马师傅立刻明白,这是嫌自己碍事了。

  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一声:
  “老三。”

  江海居然找来了。

  都知道如今报社的总编是江海代职,这一会余文文紧张的手指,把一缕头发绕个不停。

  “大哥?”江山直接掠过她走了出去:“找我有事?”

  江海点点头:“你这会不忙吧,去我那坐坐。”

  “他不忙,”

  马师傅替徒弟多了句嘴,向江山使了个眼色:“别管这了,赶紧去。”

  “成。”

  直到看着江山俩兄弟的身影在小径消失,余文文才悠悠叹了口气,走出了发货车间。

  《浦江日报》的办公楼内,除了值班编辑的房间,就只剩江海这间总编室还亮着灯。

  此刻,江海和蔡文升面对面扒在办公桌上,静静的看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山。

  江海发现对方的眉头皱了一下,赶紧问道:“怎么样老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江山发现,这份申请报告比上次全面多了:

  【华国的广告有古老的历史,在《水浒》时代,武松打虎经过的酒馆,就亮出了“三碗不过岗“的路边广告牌。20年代的浦江,鳞次栉比的户外广告几乎成了十里洋场的标志。】

  【距离1966年8月17日,最后一册商品广告在《解/放日报》仓皇谢幕后,已过去了整整13年……】

  江山弹了弹手中的申请信:“其它都挺好,不过最好把咱们报社目前的困境,也写在申请报告里。”

  “叫苦?”蔡文升觉得很有道理:“这个我拿手啊。”

  “那就你来写,”江海立刻把钢笔拧开,递给蔡主编:“把咱们报社写的越困难越好。”

  “本来就穷,都不用添油加醋,”蔡文升此刻已一脸苦样:“就照实写,咱绝对经得起组织调查。”

  【解放后,报社是第一个不向国家要钱的单位……WG后开始年年赔、月月亏,之前赚的50万全贴进去都不够,这几年甚至都在向国家伸手。】

  【如今报社和印刷厂共有265名职工,老少三代住一间房子的不在少数,我们统计这种情况有很多,甚至还有一个单元住两家都是老少三代的。】

  【现在报社困难,人才都招不到,副刊部的蔡文升同志,调来之前,还特意写下了三年之内不要房子的保证书……】

  看到这,江山和江海相视一笑,总编现如今也没分到房子呢。

  同一个国家,不同城市的两个阵营,都在为同一个目标磨刀擦枪。

  此时,天京市和平区路边的一个地震棚里,《天京日报》的总编正在编委会上据理力争。

  “现在职工的住房条件非常艰苦,地震近两年,许多职工住的仍是临建棚,一个本应自负盈亏的单位,变得年年靠财政拨款养活,怎么还会给你批钱盖房?广告这项业务该恢复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