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听说真正的《清明上河图》是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

  曹禺刚想喝一口好容易凉下来的茶,一听旁人起了这话茬,就赶紧多问了一句。

  远处,落日的余晖撒满了大半个鸣沙山。

  江山望向窗外,背西的洞窟隐没在黑暗中,透着深不见底的黑。

  尚存些余光的石窟,远远瞧在眼里倒更显得神秘莫测了。

  省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同样也在看窗外。

  低头看了眼时间后,还没来得及皱眉就又被屋里的聊天声绊住了。

  回城的路不过20来公里,但由于路况、光线等挑战。

  面包车们不得不跑出翻倍的时间。

  “你要问这个,估计在场只有我能告诉你真像,”黄永钰看向了曹禺:
  “51年的时候,刚被表叔叫回燕京的我,给美院的江丰派去了荣宝斋学失传手艺。

  前几年,正是东北货最紧俏的时候,到我去的那会都已经消停不少了。

  经常上荣宝斋串门的杨仁恺,忽然接到了辽博的通知,说是让他帮忙去验几幅画。”

  “杨仁恺?”邵伯林知道这位:“辽博的副院长?”

  “那时候还没当上呢,”黄永钰继续道:“等他过阵子回来燕京后,就带回了一幅《清明上河图》。”

  曹禺听得一惊:“就是如今博物馆里的那一幅?”

  “就是那幅,”黄永钰点了点头:“不过,你之前说这画是从废纸篓里接回来的,其实也没说错……”

  1924年,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之前,溥仪共计从宫里运出了7、80箱宝贝。

  其中,仅历代名人字画就有1285件。

  这数字之所以能有零有整,记得清清楚楚。

  还得归功于溥仪的一个好习惯,亲兄弟明算账。

  凡事让溥杰等亲信带出去的宝贝,全部记载造册。

  被捕时,小包里竟然搜出了一本宝贝目录。

  这本小册子里,就记载了这样一句话:《清明上河图》六幅。

  这还了得,一时间古董商们都疯了般的奔向东北。

  要知道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清宫里的《清明上河图》已经葬身火海了。

  1923年的紫禁城,建福宫的一场大火足足烧毁了400多间房屋。

  大量的珍贵收藏,化为灰烬。

  据说,是大太监为了掩盖监守自盗的杀头罪证,才故意纵了把火。

  大火熄灭的二十天后,怒气难平的溥仪,一道旨意遣散了所有太监。

  至此,《清明上河图》等传世之宝在大火中消亡的事,便在民间传播开了。

  之后,时间很快来到了1945年,随着溥仪被苏联红军逮起来之后,大量的传世巨作也跟着活了过来。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清明上河图》。

  原来,早在那场大火之前,溥仪就已经转移出了一千多幅字画。

  间接的,倒为保护历史文明立了把功。

  在溥仪被苏联红军送回来的同时,政府开始号召大家上缴散落在民间的宫廷文物。

  没想到,还真有文物回流到了东北人民银行。

  直到1949年东北博物馆成立后,才一并接收了保存在东北人民银行的文物。

  但这批文物没人敢动,一直被封存在博物馆的仓库里。

  直到两年后,接到命令的博物馆才正式展开了清点工作。

  一只不起眼的小皮箱,被工作人员打开了。

  在这只被标注着“溥仪遗留机场行李箱一只”的小皮箱里,工作人员竟惊讶的发现了三幅《清明上河图》。

  真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三跳。

  尽管从清点文物开始就惊喜不断,但这次却有点不一样了。

  其它的譬如《簪花仕女图》、《虢国夫人游春图》这些都只此一幅。

  偏偏这《清明上河图》竟一下冒出了三幅。

  这里面究竟谁真谁假呢?

  经几位镇馆专家仔细辨认后,在里面排除了一幅赝品。

  剩下的就必须请国字头的鉴宝专家来辨认了。

  于是,杨仁恺就被请去了辽博。

  “在去的路上,杨仁恺根本没抱什么希望,”黄永钰回忆道:
  “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帮别人看过了十来幅《清明上河图》,无一例外全是假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三幅皆是赝品的心理准备。”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沈从文笑了起来:“这次去的地方可是东北。”

  “没错,”黄永钰也笑了:
  “很快,他便见到了其中两幅《清明上河图》,打开第一幅后,就是什么一股浓浓的古韵迎面袭来啊……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老杨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清明上河图》。”

  “真迹?”常书鸿惊道:“第一幅就是真迹?”

  江山感叹了一句:“这手气,无敌了!”

  “仇本的《清明上河图》,”黄永钰补充了一句:“就是明代四大才子仇英画得那一幅。”

  “仇本的也不得了了。”

  “那当然,给老杨激动的不行,”黄永钰仿佛看见了一样:
  “手都快抓不稳了,原先还是随意的展开,等合上时立刻按规矩办事。”

  也就是博物馆里的专业手法,展卷与合卷。

  “这么说,后面两幅都不用看了。”

  “怎么能不看,”黄永钰含着烟嘴继续:

  “开了个大的,老杨顿时就来劲了,东北货果然不一般,更何况本来就是人博物馆的专家掌过眼的。”

  不过可惜的是,专家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且,走眼的情况还不在少数。

  当,杨仁恺打开第二幅《清明上河图》时,没一会便判断是幅赝品。

  但他仍然很开心,此行能见到失传已久的仇本《清明上河图》。

  杨仁恺已经激动的不行了。

  就在他准备笑着离开时,不经意瞥见了办公室的角落里,堆放了一只纸箱。

  里面杂乱的扔了几幅字画,其中一只老卷轴立刻引着杨仁恺径直走了过去。

  一般如此描述后,必将有大事发生。

  老有经验的曹禺,立刻配合道:“那是什么?”

  黄永钰双臂一展:“当他拿起那幅画慢慢打开后,我的老天……”

  一幅残破的画绢慢慢展开,历代名人的题跋、印章跟着一块展现在了杨仁恺的眼前。

  丰富详实、流传有序。

  虽然双眸已颤抖,但他仍没有急着下结论。    黄永钰越说越像戏,屋里的几位也越听越上瘾。

  谁都没有注意到,资料室的窗户外已经站了几位研究所的实习生。

  这些来自各大院校历史系、美术系的学生。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听到如此神奇的国家宝藏传说。

  “长528厘米、宽25厘米的画绢缓缓展开,”黄永钰的双手不断比划着:

  “先观察编年,没有问题,再细看它的内容……没错,和《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一致。”

  很多品相绝佳的仿作,都败在了《清明上河图》中著名的虹桥上。

  人家明明是一座木质拱廊桥,许多赝品上却显示了一座石拱桥。

  杨仁恺一一合过细节后,立刻拍案。

  “打靖康之难算起,《清明上河图》终于在八百年后,再现人间了!”

  黄永钰激动的大手一挥,仿佛真迹是他发现的一样。

  屋里的人,听得各个眼冒金光,陪着黄永钰一块高兴。

  “老师,”

  这时,窗外的学生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辽宁博物馆里的专家,没看出这幅画是真迹呢?”

  “是啊,”另一个声音也质疑道:“他们的看法为什么和杨老不一样?52年的时候,杨老也不过三十来岁吧!”

  “伱们都忙完了,”常书鸿赶紧打圆场:“别乱打听了,还不赶紧歇着去。”

  “不碍事的,”黄永钰喜欢和年轻人在一块:“你们这帮孩子还不太了解杨教授吧。”

  “您和我们说说呗。”

  “是啊,您多说一点?”

  每年都会有一批实习生前来敦煌,帮助完成枯燥、艰苦的修复壁画工作。

  这帮学生好容易等来一个有趣的一天,全都想劝着老专家们给自己多说两段。

  “其实吧,当时的老杨虽然已经瞧出真假了,但也没有当即拍板。

  毕竟这幅和之前那幅仇本的不一样,因为存在专家分歧啊!
  于是,就提出运回燕京,邀请当时最著名的五位鉴赏大师一块鉴赏。”

  之后,燕京的故宫博物馆里,便传出了发现《清明上河图》的好消息。

  在这之前,湾湾的故宫博物馆,已经抢先宣布了馆内藏有的《清明上河图》是世间唯一的真迹。

  在湾湾宣布之后,日-本和米国也对外宣称《清明上河图》的真迹,在他们手里。

  一时间,满世界都在为自己的《清明上河图》张贴防伪标签。

  其它先不论,据江山了解,湾湾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上,已经被乾隆盖章落印。

  清清楚楚标注了五位画师的大名。

  那一幅画,是当时清宫内五大高手合力完成的仿作。

  “后来呢?”窗外飘进一句经典问题:“专家们的鉴定结果怎样?”

  “当然是真的,不然,燕京的《清明上河图》是上哪来的?”

  “最后还是老杨赢了!”黄永钰笑着反问道:
  “别看当时老杨才三十多岁,你们知道他在那些年干了件多牛的事嘛?”

  黄永钰这句话,不仅让窗外的学生好奇。

  就连屋里的几位老干部,都冒出了好奇心。

  吴小邦忍不住问道:“他干了件什么事?”

  “杨仁恺每次来燕京办事,不爱住招待所,就爱上荣宝斋借宿,”黄永钰太了解这些了:

  “有一天,一个小伙子背了一大麻袋碎纸片走进了荣宝斋,开口就要卖1000块钱。”

  要知道,那时候齐-白石的画才卖5块钱一尺。

  荣保斋的伙计立刻觉得小伙子的麻袋里,一定大有乾坤。

  “于是赶紧打开看看,没曾想竟是一口袋碎纸片。”

  “碎纸?”曹禺再三确认:“满满一口袋,全是碎纸?”

  “怪就怪在这呀,”黄永钰也奇怪:
  “琉璃厂什么稀奇事没发生过,买走眼的,卖走眼的……唯独没见过背一口袋碎纸片过来换钱的。”

  “后来呢?”

  “荣宝斋的营业员,全都是过去的大伙计,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正好那天杨仁恺正躺在后屋睡午觉。”

  于是,营业员便跑过去把他叫醒了。

  一听说,铺子里有人背了一麻袋碎纸片过来要换一千块钱。

  杨仁恺也听得一头雾水。

  没办法,只能先帮着营业员过去看一看。

  “小伙子打哪来啊?”

  看了眼台面上的麻袋,杨仁恺笑着问了一句。

  “哈尔滨。”小伙子老老实实的回道:“这包纸低于1000块钱不卖。”

  “我还没看呢!”一听说对方来自哈尔滨,杨仁恺又追问了一句:“这包东西是哪来的?”

  “家里祖传的,低于1000块不卖。”

  见对方一遍一遍重复要卖1000块钱,店里的营业员忍不住了:“你见有谁家的祖传是这个模样?”

  “反正低于1000块钱不卖。”小伙子仿佛只会说这话。

  见对方如此坚持,杨仁恺不但没有责备他,反倒对这只麻袋更感兴趣了。

  “那就先让我瞧瞧看,”他缓缓打开口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碎了也能卖出一千块的价钱。”

  小伙子愣了一下,看着杨仁恺抓起一片碎纸后皱起的眉头,心里跟着就紧张了起来。

  在找到荣宝斋之前,他已经去过了很多家古董店。

  不是嘲笑他想钱想疯了,就是看过后只肯给个几十块随便打发一下的。

  如果不是母亲的一再坚持,小伙子早就把这包碎纸处理掉了。

  因为,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家里这包碎纸片,可以值得了一千块。

  就在他以为会听见同样讽刺挖苦的话语时,柜台里的杨仁恺也愣住了。

  眼前的麻袋看起来很脏,搭配着袋里的碎纸。

  真就是一口袋名副其实的垃圾。

  再往里面瞧。

  麻袋里的碎纸片,比他预想的还要零碎,最小的还没有指甲盖大。

  但,也正因为如此,杨仁恺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纸张明显不是近代的产物。

  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堆碎纸有些来头。

  “这真是你家祖传的东西?”

  “千真万确,”小伙子肯定道:“我父亲为了它们,连性命都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