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下车后的陈佩丝反手一甩关上了车门,把正在下车的几位吓了一跳。

  余思归愣了一小步:“怎么了这是?”

  “就一神经病,”刘小庆都懒得解释:“甭理他。”

  潘红抿着嘴在笑:“没事思思,见多了就习惯了。”

  落在后面的黄永钰,也看着江山问道:“佩丝这是干嘛呢?”

  王世襄:“怎么一阵一阵的?”

  “没事,”江山跟在一旁笑道:“佩丝接下来有一部新戏,这阵子正在找感觉呢!”

  “原来是又要拍电影了,”

  不用介绍也看得出来陈佩丝是谁的儿子,黄永钰对他还挺感兴趣的:“佩丝在里面演什么角色?”

  好吃好喝先不说,就说这阵子他见过的世面、见过的人,都能赶上旁人好些年的了!
  比如这一会,扮着一张公子哥脸的陈佩丝,已经端端的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和平饭店。

  “来了。”

  “哟,”黄永钰一步没动:“干嘛又开一间房啊?”

  “小妹啊,代我向爸问好、妈问好、哥问好,”陈佩丝拍了拍侧身隆起的大屁股:
  “向全体同志们问好……你们很快就又能在电视上见到我了。这一次,你们将看见一個全新的我,一个充满音乐细胞的我……”

  进门后就换上酒店长袍睡衣的陈佩丝,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给燕京去长途。

  还容易情绪化。

  “叔,你们先上去回屋休息,”江山停在大厅不动了:“我再去开间房。”

  等活过来后,你猜怎么着?

  几分钟后,单手晃着高脚玻璃杯的陈佩丝,慢慢踱出了卧室:“哦,我的老伙计,写得怎么样了?”

  外表看着无所吊谓,其实比谁都精益求精。

  “行,”黄永钰感觉江山能留下挺好:“付钱去吧!”

  要知道,原本的他可真没把这俗气的玩意放在眼里。

  顶多也就是在排演话剧的本钱不够使的时候,才勉强去接一部广告拍拍。

  由于朱家晋正在帮香江的无线电视台,准备纪录片《国宝100》的拍摄材料,所以就照顾他单人单住了。

  还没容这二位聊上两句,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对,”江山最近没少助长陈佩丝的气焰:“你们别看佩丝平时大大咧咧的,真要是干起事来特较劲。”

  黄永钰赶紧伸手捂了他的嘴:“你可别张口就来,回头再把公安给招来。”

  间歇性的,还能配合自己发会神经,
  一会没在意,也会和他一样装会深沉。

  动不动就没了声音,自己搁一边反复推敲去了!
  估计除了朱时茂,也就江山能受得了他。

  “一个官二……一个当官的儿子,”江山指着陈佩丝的背影:“平日里胡作非为、目无法纪,最后给田华扮演的大法官给逮进去了。”

  比如,为了排练《托儿》的时候,接拍的“黑牛”豆奶广告。

  “我堂堂一高干子弟,怎么能干此等粗活,”陈佩丝抄起了桌上的暖水瓶:“哟,续得有点满,伱回头悠着点。”

  “一张床不够,”江山从包里摸出了一张介绍信:“今晚我和佩丝都住这。”

  “算了算了,”江山头都没抬一下:“下回注意啊。”

  燕京一行五人抵达浦江后,江山一共为他们开了三间标房。

  关键问题是,江山不受还不行,陈佩丝现在就爱和他待一块。

  过了一会,和平饭店的一间套房内。

  咚咚咚——

  ……

  陈佩斯走过去拉开门后,余思归、潘红和刘小庆挨着个走了进来。

  剩下的四位俩俩一间,黄永钰自然是和最聊得来的王世襄待在了一屋。

  留在套房客厅的江山,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一会看看桌上的几盒火柴,一会低头写写广告的策划方案。

  “噢,”黄永钰明白了:“所以,他这会就开始扮上了。”

  他保准又冒出来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
  所以,只要是有机会,陈佩丝都会选择与江山共进退。

  “你来得正好,”江山弹了弹烟灰:“给我这茶续点水。”

  “嘿,你还来劲了,”话还没说完,陈佩丝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稿:“我不过打个电话的功夫,你就已经写了这么多了。”

  跟在江山身边久了,陈佩丝如今也开始对广告产生了兴趣。

  在陈佩丝的眼里,江山同样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后面呼哧呼哧跟着的,正是兼职司机外加帐房的江山同志。

  王世襄想都没想:“余姑娘和你家晋叔的屋,都还空着一张床呢。”

  潘红四处扭着脖子:“和平饭店的套房,还蛮灵的么!”

  余总大气:“你们喜欢?那我一会帮你们升级房间。”

  “不用麻烦了,”刘小庆更大气:“这不就有套现成的嘛,回头我自己动手就成!”

  江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女侠,且慢!”

  陈高干一秒变回了陈小二:“三位女侠请坐,想吃点什么尽管开口。”

  江山闻言,赶紧点头:“那什么……赶紧给女侠们沏茶上可乐……”

  三位女同志根本不吃这套,说话间已经挤进阳台眺望黄浦江了。

  几分钟后,门又响了。

  这一次,黄永钰、王世襄和朱家晋,排着队走进了屋。

  陈佩丝一手揣在睡袍兜里、另一手晃着可乐,假模假样的在人前走了一圈。

  不明所以的朱家晋,像看个二傻子一样瞧着他。

  刚想开口说两句,转脸又看见了披着同款睡袍的江山。

  这个年代的酒店,给客人们预备的可都是缎面睡袍。

  “佩丝啊,”黄永钰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要是真想找感觉,其实可以向这二位老同志取取经,他们都是有过深刻体会的。”

  “是嘛?”陈佩丝眼一亮:“王教授和朱教授之前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少爷算什么,”江山一圈烟散了出去:“老北平的第一纨绔、第二纨绔都在这屋坐着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黄永钰脸一沉:“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能……那什么,是吧!”

  “是是是,”江山赶紧点头:“都怨我,不会说话。”

  “纨绔”这词,搁后世早已经没了贬义,但如今的群众还没到那境界。

  正说着,阳台上观江的三位女同志,坐回了客厅。

  三位老同志抬头一打量,才觉出了点“和平套房”别有的风情。

  “纨绔一词,”朱家晋回归正题:“原本是指富家子弟的华美衣着。”

  “我俩曾经的确美过,”王世襄点头承认道:“这词用得倒也恰当。”

  陈佩丝:“这么说,江山说得没错?”

  “一点没说错,”朱家晋指了指王世襄:“别说是纨绔,你就说他是纨绔子弟,也差不离。”

  “哈哈哈哈,”王世襄的性格特好,他也知道陈佩丝接下来的任务:“不过我们那时候玩的,说了你也学不来。”

  这一会,大家都来兴趣了。

  刘小庆和陈佩丝同时问道:“你们那会儿都玩什么呀?”

  王世襄:“我们那会一到晚上就去摸……不大好说。”

  江山正听得来劲呢:“我们就爱听不大好说的。”

  王世襄:“摸坟。”

  江山:“……”

  “噗,”黄永钰含着烟斗,憋着笑。

  他就知道江山这小子没按好心。    “摸坟?”刘小庆眨巴眨巴眼睛:“那有什么好玩的?”

  “乱葬岗那地多肥啊,”王世襄直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一双腿:“知道坟堆里的蛐蛐有多壮实嘛?”

  一脸嫌弃的余思归、潘红,摇了摇头。

  “有一段时间,我连续败了半个多月,给我急得呀。后来经一位高人指点,终于在坟堆里捉到了一只大将军,我那只大将军老凶了,”

  王世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腿粗须直,都用不着怎么斗,只要往罐子里一搁,再名贵的蛐蛐见了都吓得直退。”

  “我还以为富家子弟都玩什么呢,”陈佩丝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和我们小时候玩得一样啊。”

  “你小时候也人工培育过蛐蛐?”朱家晋细细问道:“还一培育就是好些年?”

  黄永钰:“完事后,再发表一本《蟋蟀谱集成》?”

  “那……那倒没有,我们就一纯玩。”陈佩丝赶紧闭嘴,不敢再乱显摆了。

  身旁的江山,伸手拍了拍他:“搁咱们这就是玩,搁人家那就叫玩家。”

  “也不能这么说,”王世襄觉得自己就是玩:“其实我就是太爱玩了,才玩得投入了点。”

  江山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王世襄那一只只出自能工巧匠的紫檀蝈蝈笼,才是最值得投入的。

  “扒坟捉蟋蟀的事我小时候也干过,”朱家晋缓缓道:“世襄让我最佩服的地方,其实是他熬鹰的本事。”

  “嗯,”黄永钰连连点头:“确实本事。”

  先头还听得直撇嘴的余思归,这会来兴趣了:“熬鹰?怎么熬?不让它睡觉?”

  “恰恰相反,”

  黄永钰看着曾给自己送过猫头鹰的余姑娘:“就是要让鹰睡觉。”

  “你不但要哄它睡觉,还得想办法让它吃你的东西,”王世襄越说眼越明:
  “鹰的领域性很强,优秀的雏鹰非常警觉,被人捉住后没有安全感,所以是绝对不会睡觉的。

  如果你想要驯服它,就必须用你的眼睛盯着鹰的眼睛。

  它不睡你也不睡,和它比毅力。

  等它实在熬不住,在你的注视下睡去后。

  再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

  这时候的鹰,才开始对你产生了信任,并愿意啄食你手里的肉。”

  朱家晋:“从此以后,鹰和人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合作关系。”

  “当你架着你的鹰去野外打猎时,”王世襄回忆道:“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鹰一起飞就叼回一只兔子,再一起飞又叼回一只。”

  朱家晋:“一天下来,猎个6、7回就跟玩一样。”

  “这也太好玩了,”余思归向往起了兔子成群的生活:“那您当时熬了多久?”

  “整整五天五夜,”王世襄心说还是自己的鹰乖:“一般人都是熬6、7天。”

  “五天五夜?”陈佩丝听得头直摇:“这谁能受得了?”

  江山:“中间不能换班?”

  “必须一个人熬到底,”王世襄:“不然,它哪能熬成你的鹰?”

  朱家晋:“所以我才说佩服他呀。”

  王世襄:“不过我当时旁边还有人提醒,不然也熬不下来。”

  “原来熬鹰是这么个熬法呀,”刘小庆感叹道:“您可真行,换我肯定干不了。”

  王世襄:“呵呵、呵呵,”的笑了笑。

  之前听说黄永钰、邵柏林,和陈佩丝、刘小庆一块登长城吃烤鸭,就像听故事一样。

  没想到自己这些天,干得也就是这些事。

  陈佩丝:“那您熬鹰后也写书了?”

  “那倒没有,”王世襄道:“我这辈子就熬了一次鹰,不足以成书,倒是写过一本《燕京鸽哨》。”

  “您还养过鸽子?”

  “当然养过,我养得鸽子飞上天都是一盘一盘的,”王世襄向天上一指:
  “爬上房顶后用竹竿子一挥,一个颜色一盘指哪飞哪,绝对不会飞乱。”

  “还能这么玩?”陈佩丝直接就站了起来:“您可真是太牛了!”

  “瞧瞧人家这日子过得,”尽管在江山听来,跟一盘盘脆皮乳鸽似的:“值了!”

  刘小庆点点头:“的确值了。”

  “一个颜色一盘,”潘红感慨:“我见都没见过。”

  “谁见过呀?”余思归这会已经不想熬鹰了,只想放鸽子:“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这么一群鸽子。”

  余姑娘说完,轻轻瞧了一眼江山。

  江山当即表示:“猫头鹰我努努力还行,至于这鸽子嘛……”

  这时,他拿起了桌上的一盒火柴。

  自打在火柴厂挑回了几盒火柴后,他基本上就没大离过手。

  此时握在他手里的一盒火柴,贴面上印着一位手拿火柴的小女孩。

  在火花设计师的精心设计下,这位拥有东方面孔的小女孩,身着红色背带短裙、肩披乌黑卷曲长发。

  不用说,火柴盒上这个为国创汇的小姑娘,已经提前走上了国际化道路。

  江山觉得这设计挺好,尤其是贴面上的双语文字:许愿!

  看着火柴盒上手持着许愿之火的小女孩,江山不紧不慢的抽出了一根火柴。

  嚓的一声点亮后,看向了余思归:“来,许个愿吧!”

  余思归看着火光愣住了,但很快便双手合十的说道:“我要拥有成群的鸽子,猎兔子的鹰,接不完的广告和……”

  “今天先到这吧,”

  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江山,甩掉了烫手的火柴梗:“以后有机会接着许!”

  说完,他又擦亮了一根火柴:“永钰叔,说说您的愿望吧!”

  “我?”黄永钰很果断的道:“我要活到99岁。”

  “得咧,”江山点了点头:“您可千万要记着今晚许下的愿望。”

  根本没当真的黄永钰哈哈一笑:“准忘不了!”

  很快,江山又点亮了一根火柴。

  这一会坐在和平套房里几位,都笑呵呵的看着江山手里的火苗。

  “朱教授,”

  江山看向了朱家晋:“您现在最想实现的心愿是?”

  “最想实现的心愿……”朱家晋还真的用心想了想:“要是能再吃一次御膳房的美味,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佩丝:“您这愿望算我一个。”

  刘小庆:“也算我一个。”

  “嘿,”朱家晋:“这许愿也是能带得?”

  “为了搞好内部团结,”陈佩丝是真想这一顿啊:“咱们必须帮着一块吃!”

  一阵哈哈大笑后,江山擦亮了下一根火柴。

  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黄永钰就抢先问道:“小江,也说说你自己的愿望吧?”

  “我?实不相瞒,我的愿望很简单……”

  江山咧嘴一乐,瞧了眼陈佩丝,然后直接就唱上了:“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啊……”

  最近和江山没少待的陈佩丝,张口就跟:“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呀……”

  两句词一唱,不过瘾的两个人还站成一排跳了起来:
  “享不尽的富贵、过不完的年,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哈哈哈……”

  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直不愣登的看着他俩表演。

  正瞧得过瘾时,江山忽然停下了这首上辈子的考公上岸神曲: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在紫禁城里拍广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