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到了古铮铮这都没出三日,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新星音乐会”演出的两天后,站在他面前汇报工作的张路同志,一直就没捞着空张嘴。

  坐在办公桌前的古台长,正被一轮轮电话问候着。

  “我的天了,”

  放下手中的听筒后,古铮铮赶紧端起水杯灌了几大口:“好家伙,在这么干下去,我就快成接线员了。”

  “可不,我都听不下去了,”

  眨眼的功夫,张路已经为领导新续上了一杯水:“要不,我帮您把这条线移到外屋去?”

  “啀,”古铮铮磕了磕手里的香烟:“都是各个艺术团体的领导干部,相互关心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是是是,”张路递上了一份机位走向单:“这是今晚的摄像机走位路线,和重点关照对象,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地方。”

  ……

  所以,江山才会借一花献二佛,干脆连“太平洋”都一块拉来得了。

  江山一高兴,立马为对方支了两支音乐会的收音话筒。

  还接受了江山的建议,在浦江交响乐团和浦江民族乐团前方都安置了一支话筒。

  “江山肩上那台机器,您看见了没?”张路提醒到:“咱们台是不是也可以……”

  音乐会上的所有节目流程,都和前两场一样。

  “四位摄像师傅也是这么说得,”张路又学到了一招:“头晚拍完,第二天白天总结经验后、晚上再拍时,明显比头一场稳当多了。”

  “这事我早打听过了,”古铮铮签好字、搁下笔:“等音乐会在台里播出后,你就给我把这事办了,广告创收为得是什么,不就为了添置设备嘛。”

  “等江山来台里后,你先让他来我这一趟,有些人和歌的镜头一定要重点落实一下。”

  与其它节目的固定表演形式不同,这两支乐团的表演是三天三个样。

  张路之前也听出来了,电话里的各单位领导,已经听说了“新星音乐会”大获成功的消息。

  不过,仅仅只是依靠上辈子音乐会上的那支收音话筒,国家唱片社就卖出了二百万张的“新星音乐会”唱片。

  并一再告知:这场“新星音乐会”如果灌成磁带后,将比《蔷薇处处开》还要大赚。

  究其原因,主要是为了浦江交响乐团。

  “江山不是说了嘛,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当自己家,”古铮铮笑道:“可惜咱们台的机器只能旋转不能走动,不然四台机器一起动,还有什么拿不下的。”

  但身为音乐会副总导演的江山同志,却不敢与他们签什么对赌协议。

  高价卖出的、高价转手的,高价收购的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您说。”

  这会儿,都在期盼着自家演职人员在电视机里的出色表现。

  见到江山后,直接就从浦江的磁带销售款里“提”了四万块人民币,支付给“春风度”。

  这一会,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同志,正是容光焕发的广-东“太平洋”影音总经理廖明祖。

  除了……列阵于舞台两旁的两支伴奏乐团。

  相比上一世立在燕京体育馆的那场“新星音乐会”,他们如今不但在舞台上立了一支话筒。

  “好的古台。”

  “哎呀,原来我还真没在意这些,”古铮铮边看边动笔:“现在再看,江山这个建议还真是很有必要啊。”

  攒攒功德还成,其它的还远没到时候。

  连续两个晚上成功演出的“新星音乐会”,不但引来了浦江媒体的关注,还引来了票贩子的蹲守。

  ……

  “是啊,这段时间的我,深刻体会到了强大的群众力量。”

  今晚,是为期三天“新星音乐会”的最后一场演出。

  这一世,相信浦江万体馆的这场音乐会,更能助他们扭亏为盈。

  其实,除了“太平洋”影音,国家唱片社也在音乐会现场竖起了三支收音话筒。

  对于这一现象的出现,坐在面包车里江山深感欣慰:“瞧,搞活市场经济还是离不了群众基础。”

  顺带着,也让古铮铮成了众领导拉家常、攀交情的共同对象。

  给廖明祖感动的呀,暗下决定绝不会辜负与江山的一片革命友谊。

  毕竟,这可是一家国字头的唱片公司。

  “叫、必须叫,”古铮铮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这音乐会的剪辑工作非常重要,我之前向那么多单位团体发出了邀请,人家顶着压力配合我们、支持我们。所以……”

  至于报酬可千万别提,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了,为廖总担一次风险又何妨!

  一时间,徐汇万体馆的大门前,出现了多股民间售票组织。

  “是,”张路早就在馋那台肩扛式摄像机了:“古台,今晚就是最后一场演出了,明天您能把江山一块叫来剪片子吗?我这两天看得眼都快花了。”

  在《蔷薇处处开》的磁带销售一空后,廖明祖立刻赶回了浦江。

  这支交响乐团在一口答应为现场伴奏的同时,还另外与古铮铮商量的一件事。

  能否让他们在万体馆演奏一次《梁祝》。

  在后世,《梁祝》协奏曲早已成了上交的保留曲目。

  但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别说禁演的《梁祝》,就连演奏《梁祝》的钢琴和小提琴都封存了起来。

  相比其它连续解散的交响乐团,浦江交响乐团已经算走了小运了。

  直到钢琴协奏曲《黄河》再次奏响之后了,浦江交响乐团也开始接到了的代表国家出国演出的任务。

  【1978年6月,浦江《文汇报》上的一個角落,宣布了一条消息:今晚八点,广播电台将播放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当晚,成千上万的浦江听众都守在了收音机的旁边。

  到了第二天,乐器商店里44元一把的小提琴,终于又有群众前来购买了。】

  所以,应浦江交响乐团的这一要求,“新星音乐会”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三场不同的节目单。

  第一天、中西两支乐团《梁祝》大合奏。

  第二天、由《梁祝》协奏曲创作者之一的何占豪同志,亲自指挥乐团演奏了《梁祝》。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江山将自己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位于乐团前方的一架钢琴。

  钢琴前坐着的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同志,巫漪丽。

  她既是浦江交响乐团的一级钢琴演奏家,也是《梁祝》钢琴伴奏的谱曲者。

  在之后的很多年,一些重要的大型活动中,常常能见到巫漪丽同志弹奏钢琴的精彩演出。

  例如:港珠澳大桥上,70架钢琴共同奏响《我爱你中国》。

  此时此刻,当巫漪丽的双手按响琴键的那一刻,江山的镜头便一刻未离的照单全收。

  直到全场掌声响起的时候,他才顺势溜了一圈观众席。

  今天,是“新星音乐会”的收官之日。

  与第一天一样,全体演职人员照样激动的不行。

  在五星红旗与塑料花束,齐齐耀武扬威之时,万体馆的全体观众毫不吝啬的起身为大家鼓掌。

  两家乐团一开心,欢快的音乐便此起彼伏。

  终于盼到解放之日的江山,把正在学着首长模样小幅度鼓掌的古台长,拉上了舞台。

  另一边,陈佩丝和刘小庆这俩会来事的,也把江海和谷建芬一块拽上来舞台。

  在一声声互道祝贺的欢声笑语中,舞台上的全体幕后策划人员,共同面向全体观众鞠躬谢幕。

  在发现了余思归手中的摄像机后,又在江山的带头下,将一张张笑脸齐齐凑上前去。

  挤得那叫一个热闹!
  直到坐上向着和平饭店前进的面包车上时,江山依然恋恋不舍的看着陈佩丝手里的塑料花束。

  “得亏是结束了,但凡多演一天,这些个塑料花都挺不到最后。”

  “可不是嘛,”

  说话间,陈佩丝又摇了两下,哗啦啦的又甩掉了几朵塑料花:“你说他们使那么大劲干嘛,全都给摇秃了。”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回事,”摊在座位上的刘小庆,拿起了一朵甩过来的花:“怎么还顺了几把花出来?”    “就是,”潘红也累得够呛:“我们女人都没想到的事,他俩全给干了。”

  “就你们几个,”江山坦言:“没一个是过日子的人。”

  “一点没错,”陈佩丝的抠,伴随一生不变:“找对象绝不能找她们这样的。”

  “说得好像谁要和他们处对象似的。”

  “说得好像他们愿意,我们就能愿意似的。”

  “说得好像……”

  ……

  由东方都市报社、浦江电视台联合组办的“新星音乐会”,圆满落下了帷幕。

  古铮铮一个高兴,宣布全体幕后人员休假一日。

  却没曾想,江山一天都不准备休息。

  由于《潜伏》的广播剧已经制作完成,刚参加完音乐会的《潜伏》配音小组,便接到了江山的团建通知。

  通知他们于音乐会结束的第二天晚上,齐聚和平饭店的9楼中餐厅,出席《潜伏》广播剧的杀青宴。

  自此,厂长胡啸又学会了两样形式主义。

  不过这一会,趁着还艳阳高照的时候,胡啸在邱岳峰的陪同下,敲响了和平饭店的一扇房门。

  门一打开,江山那张笑脸跟着就出现了:“老大、邱老师,你们还真准时。”

  胡啸和邱岳峰,一前一后打量着走进了客房。

  “还是一套饭,”胡啸:“还是你小子会享受……”

  话刚说完,脚步就顿住了。

  不仅是他,连夹着一台录像机的邱岳峰也停下了脚步。

  “老大,”江山再次介绍道:“这位是黄永钰教授、王世……”

  “不用介绍了,”胡啸已经笑着和大家招呼上了:“我们在音乐会上都已经聊过天了。”

  黄永钰握着胡啸的手,笑道:“我们这几位老同志爱凑热闹,听江山说有电影看,就一起跑过来了。”

  “来得正好,”胡啸道:“一会看完电影后,也帮我出出主意。”

  都用不着邱岳峰动手,陈佩丝已经将录像机、电视机接在了一块。

  “到底是和平饭店的套房,”邱岳峰忍不住感慨道:“居然还给配了台彩色电视机。”

  “哪的呀,”陈佩丝:“这台彩电是豪华英式套房里的。”

  邱岳峰:“给伱和江山搬来了?”

  “我俩可没这本事,”陈佩丝边塞录像带,边解释:“刘小庆她们去借的。”

  “噢,”胡啸点了点头:“咱们国家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照顾女同志的。”

  邱岳峰:“她们人呢?”

  “上电影厂去了,”江山目不斜视的看着电视:“说是在临走前,要去看望一位导演。”

  “那位导演啊?”

  “……”

  话音落地,却无人响应。

  这一会的客厅里,都在安安静静的瞧着电视。

  屏幕里,一大片浩瀚的山脉,随着镜头在云海里忽隐忽现。

  接着,当一条河流出现的时候,一行英文字母跟着就出现在了屏幕上:THE CASSANDRA CROSSING.
  这一会别说是精通英语王世襄、朱家晋,就连深感奇怪的江山同志也都没发一言。

  屏幕里高空俯摄的镜头,一推再推。

  山脉、河流、城市、楼宇……

  推至最后一镜时,一座医院出现在了屏幕上。

  还没等电视机前的各位,感叹完医院的现代化。

  屏幕里的几位医生,便掏出了无声手枪直接开干……

  冰棒冰棒的紧张音乐,自此就一直没停过。

  看着开头即高潮的影片,江山默默的接过了胡啸递过来的一支香烟。

  之后压着声问道:“您说得就是这部影片?这片子不都已经配好音了嘛。”

  “先看,”胡啸指了指电视:“看完再说。”

  由于影片的内容过于紧张,以至于两个小时结束之后,屋里的几位纷纷端起了茶杯压压惊。

  “江山,”胡啸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你感觉这部影片该叫个什么样的片名。”

  这会儿,同样也在弹烟灰的江山,却奇怪道:“我记得这片子在我们录《潜伏》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完成配音了,怎么到现在才开始取片名?”

  “片名早起好了,”胡啸缓缓说道:“小江你在厂里待得时日太少,不了解送片审核的过程。”

  邱岳峰:“在将影片初审时,厂里就已经递交了片名,一般情况下,都是一主一备两个选项。”

  “与此同时,也要同时递上一份说明材料,”胡啸接着道:“说明片名的选择原因,以及主次片名的差异。”

  1978年后,电影的审核部门工序最多,四道关卡层层有理有权。

  相对于其它国内拍摄的影片,译制片在引进之前就已经经历了两道审核关卡。

  “那您给这片子起了个什么名?”

  江山问出这话的同时,几位老同志也一块看向了胡啸。

  刚刚才瞧明白的电影内容,这会一提到取名,知识的火苗噌得一下就蹿了起来。

  “你听好了,”胡啸缓缓说道:“《卡桑德拉大桥》、《飞跃卡桑德拉》、《惊天大瘟疫》、《火车大灾难》。”

  王世襄和江山一块:“这么多?”

  胡啸苦笑了一下:“《THE CASSANDRA CROSSING》这部影片别说是在审核部门,之前在厂里的译制组也争得够呛,各说各的理,乍一听还都挺有道理的。”

  “其实每个单位遇到这事都差不多,”江山笑道:“之前只要是报纸上新出现的外国人名,也都是百花齐放,各唱各的。”

  胡啸笑了:“现在不敢了吧?”

  “那是,一切都得看《人民日报》的眼色行事,”江山忽然笑着问道:“不过部分地区还没有跟进,你们知道香江那边都是怎么喊撒切尔的吗?”

  陈佩丝好奇道:“怎么喊?”

  江山:“戴卓尔。”

  “听着还挺像。”

  江山再问:“那你猜猜施汉诺说得又是谁?”

  “嘶,”陈佩丝使劲搜罗了一遍他接触过的国外领导:“这人是谁啊!”

  胡啸和江山一块:“西哈怒克亲王。”

  “嘿,差得没边了。”

  “其实不止是香江,”这一会,王世襄的兴趣也上来了:“台弯那边也一样,我们这边说莫扎特,他们那边说……”

  朱家晋:“莫差尔特。”

  “还有,Johann Sebastian Bach,”王世襄在说了一句纯正的德语后:“咱们这译成了巴赫,而对岸则是……”

  朱家晋:“巴哈。”

  “Jean Valjean,”一句法语后,王世襄继续显摆:“《悲惨世界》的主人公,咱们这翻成了冉阿让,对岸则叫他为……”

  朱家晋决定将配合进行到底:“尚万强。”

  见此情景,胡啸稍稍低头看了眼包里的另一盒录像带。

  【一会看完后,一块帮我出出主意。】

  没想到之前随口客气的一句话,竟大有可能成为现实。

  原来这个屋里的几位教授,不但会考古,聊起翻译来也一点不输旁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