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林子越大鸟越大。

  放在百年马路华山路这,就是马路越长景越洋。

  全长共4000多米的华山路,跨越了静安、长宁、徐汇三个区。

  原是旧上海名流、洋人聚居地的华山路,在如今串起了数不清的花园洋房、知名高校、新里弄……

  无论春来秋往,梧桐盖顶的华山路,一直都是历史韵味与现代潮流融合最好的地界。

  1980年5月,上戏在本市、长春、兰州、西安、青岛、长沙六地同时招生。

  共设表演、舞美设计、舞美化妆三大本科专业。

  这一会,坐落于华山路630号的上戏,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与前两年相比,今年的报考学生明显开始多了。

  与华山路一水的西洋建筑一样,上戏的校院也是德式、法式、俄式各色洋楼随处可见。

  其间,一栋青砖为主、红砖镶边的三层教学楼前,来自周边各市的考生正在排着队,等待检阅。

  与后世艺考生的靓丽风景线相比,这个年代的考生相貌还是足够形式丰富的。

  不过,倒也有格外吸睛的代表。

  例如正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水蓝色牛仔裤的江川同学。

  虽然,前些天已经逛过了这座极富历史遗留气息的校园。

  但她这会,还是会忍不住四处眺望。

  落在老同志胡啸的眼中,这位一题还未解答的女生,已经被这座校园给迷住了。

  “怎么样,我的母校还不错吧?”

  瞧着江川的眉眼,73届的大师姐潘红,读出了几分江山的影子。

  “真漂亮,”江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就算是为了这座学校,我一会也一定要努力表现。”

  “千万不要太努力,”

  古铮铮这会和胡啸站在一块:“自然发挥才能展现最好的效果。”

  “哎,我记住了古叔叔。”

  不远处,
  院长苏堃与舞美系的陈绍周,正一路讨论着导演专修班的师资配置。

  路过初试考场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老陈,你往那看,”

  苏院长指着一个方向:“那個女同志是不是潘红?”

  “苏院,”陈绍周正看着呢:“你先别忙着看女同志了,先瞧瞧她身边的两位男同志吧。”

  “嗯?”

  苏院瞧见了:“他俩怎么会在这呀?”

  下一秒,赶紧向远处招了招手。

  这一招,便招来了两位老熟人。

  “我说老胡,你俩今年也想报考我们学校?”苏院和胡啸太熟了。

  “就你这学校?”胡啸:“还有什么我不会的,还用的着来参加学习?”

  “就是,”古铮铮:“我俩来你这当教书先生都富裕。”

  说起来,他俩还真来做过客座教师。

  “其实吧,”为了下一代,胡啸难得软和了一下:“我俩是给苏院输送人才来了。”

  “什么人才?哪一个是你俩输送的。”

  说话的档口,苏院和陈老师已经踮起了脚。

  他俩高低得瞧瞧,能让译制厂厂长和电视台台长,联手送考的学生究竟长啥样!
  “瞧见没?”胡啸:“和潘红说话那个姑娘就是。”

  “怎么样,”古铮铮:“外形条件还不错吧?”

  四位老同志一块翘首以看。

  “噢,“

  头回见面的印象还不错,苏院算是记下这姑娘了:“明眸皓齿的看着倒是不错。”

  陈老师:“个头也不错,和潘红站在一块也没被压下去。”

  “对了,”苏院好奇道:“这姑娘究竟是谁?怎么把你们几个一块惊动了。”

  “惊动什么,”胡啸不以为然道:“她哥哥是我们单位的一位职工,平时太忙了走不开,于是我便替他来了。”

  “没错,”古铮铮:“我们单位最近确实很忙,按说我这个做领导的,也该抽时间照顾一下职工家属了。”

  “侬港洒?”苏院糊涂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一个单位的了?”

  就在这边聊得起劲的时候。

  不远处在一串人名报完后,一束马尾辫的江川同学,已经跟着几位考生一块进场了……

  ……

  同一片天空下,和周洁、董智芝找自己一样。

  江山也在浦江舞剧院扑了个空。

  走出了舞剧院的大门后,点上一支烟的江山又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忽然感觉没见着人,兴许也不是坏事。

  不然,俩姑娘要是问起来,还真不知道该摆什么造型。

  毕竟,这次和之前只要热闹就成的“新星音乐会”不同。

  人这回可是冲着全国舞蹈比赛去的。

  说起来《上春山》之所以能够一鸣惊人,一是因为音乐讨巧。

  再一个,整体串烧式的歌舞表演也让这个年代的人民,瞧了个耳目一新。

  在彩排《上春山》期间,江山说起来是个舞美策划、动作编导。

  但其实不过是给了个上辈子所见所闻的造型设计图,完了再照着回忆扭了几下。

  关键的细节,还得依靠浦江歌舞团自己去填空……

  没曾想到最后,还真就把《上春山》给招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赶鸭子上架的一次壮举,竟又让浦江舞剧院给瞧上了。

  说起来,之前拍摄《紫禁城奇妙夜》的时候,舞剧院对江山可不薄。

  二话没说,就将自己的两员大将,一块拨给了江山。

  在燕京拍摄期间,随时起跳的周洁和董智芝,对江导的命令也是一点不含糊。

  想到这,江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身。

  拼了命的回忆,上辈子自己在年会上跳过的舞蹈。

  “究竟跳哪个好呢?”

  边走边动手的江山,一点没留意绕道而行的市民群众。

  “要不来个《芒种》?”

  “说起来《丽人行》我也跳的不错,当时还选我为领舞来着……”

  江山边走边嘀咕。

  一个不留神,被挂在半空的床单,盖了一照面。

  “嘚伐起啊小伙子。”一手拿着一晾衣杆的大妈,赶紧出声打招呼。

  直到这会,江山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弄堂。

  抬头上看,横在弄堂里的一根根挂满各色衣服的晾衣杆,如万国旗般在迎风招展。

  “柏兰花、孜孜花……”

  与卖白兰花、栀子花的阿婆擦肩而过后,江山继续在弄堂里走着。    这一会时间已近傍晚,弄堂里随处可见坐在一只小凳子上的妇女同志。

  她们曲着腿、弯着腰。

  不是在摘菜、洗米,就是守在煤炉旁边煽风点火……

  伴随着叮叮当当穿巷而过的自行车,及放学归来的小孩子。

  整座城市的市井烟火,在这一刻已冉冉升起。

  看着眼前这一幕,江山不由就想起了那一幕。

  在那里,也有同样一个人间烟火。

  石库门、弄堂、老马路、黄包车、旗袍店、报馆……

  身着素雅旗袍的旧上海女人们,坐在一只小木凳上,轻摇着蒲扇、拍赶着蚊蝇……顺带望个风。

  想到这,江山散漫的脚步逐渐加快。

  径直向家冲去。

  为了不使乍现的灵光散去,迈进家门的江山,二话不说便直接铺开了画本。

  日落西山,夜幕升起。

  一直在埋头作画的江山,一点没察觉出身后的两位哥哥,正一左一右拿着他的画稿。

  画稿虽多,但瞧着简单易懂。

  各式各样的舞蹈姿势,跳起来虽难,但画起来却十分简单。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江海想起了那堆《上春山》的编舞设计图。

  “伱这是又要排舞了?”

  江海夹着画稿,给老三点了根烟:“见着那两位女同志了?”

  “没见到人,”

  一直握着笔的江山,头都没舍得抬一下:“她们不在剧团。”

  “那你这是在画什么?”

  “我先画着,”江山:“等见着她们的时候,就直接亮给她们看。

  如果对方不满意便可以赶紧找下家,省得耽误了人家。”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江海皱着眉、瞧着画:“不过你这画的究竟是什么,我怎么没瞧出是什么舞种呀?”

  “你拢共才见过几种舞?”

  这一会,江河说话了:“没瞧出来也不奇怪。”

  “我见的舞蹈的确不多,”江海强调:“但好歹也见了不少年了,可这穿着旗袍跳的舞,还真是从来没见过。”

  江河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也没见过。”

  “我设计的这种舞,”

  江山决定先歇一会:“其实就是旧上海女性的一种真实写照。”

  “说详细点。”

  “提到穿旗袍的旧上海女性,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十里洋场、百乐门舞女。”

  “我也是。”

  “其实,只要仔细在旧上海的弄堂里观察,”江山原先也没发现另一种美:“我们还会看见一种优雅、朴素、耐看的美。”

  “你的意思是说,”江河试想了一下:“劳动人民才是最美的人?”

  “嗯,”江山重重点头、岂敢说不是:“在我眼里,这种恰似人间烟火的美,才是最娉婷多姿的美。”

  “艺术来源于生活,”江海瞧着画稿上摇曳着蒲扇的曼妙舞姿:“我好像明白点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旧上海的市井弄巷之间,还隐藏着多件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旗袍”。

  “大哥,”江山忽然很想写一篇报导:“我记得孙道临曾经主演过一部电影,描写谍战情节的那个……”

  “《永不消逝的电波》?”

  “对对,就是永不消逝的电波,”江山:“你知道这部电影的人物原型是谁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江海还真研究过:“我记得好像是……对了,是一位名叫李白的同志。”

  “没错,就是他,”江山道:

  “为了掩护在家发送电报的李白,当初李白同志的爱人,就天天坐在弄堂里,升炉子摘菜……”

  说完,江山还摆出了几个姿势,下一秒,江海也摆了一个:“穿旗袍得并着腿,哎……就是这样。”

  ……

  2024年5月27日当晚,黄浦江畔的东方明珠塔,于19:49与20:24两个时段。

  红灯大闪分别发送了“我爱你”“永远”两组摩斯密码。

  这一别具创意的“表白”,既是送给上海解放75周年的一份“红色情书”,也是与一部电影的联动。

  1958年,一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诞生了。

  应克农同志的建议,八一制片厂以牺牲在上海解放前夕的烈士李白为原型。

  拍摄了一部,讲述上海隐蔽战线的同志在明知自己已经暴露,依然冒死坚持发送电报的谍战电影。

  和无数革命夫妇档一样,李白和他的妻子在旧上海一潜伏就是12年。

  其真实经历,简直就和《潜伏》的电视剧一模一样。

  经组织安排,李白初次与“妻子”见面时,也同样是:你瞧我书生无用、我瞧你简单粗暴。

  但他们不但不能灭灯,还必须得牵手成功。

  之后同居一室时,不但也是一个床上一个床下,还同样也会压着嗓门吵个不停。

  久而久之,这对配合越来越默契的搭档,竟也和则成与翠平一样,互生情愫、并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

  随着三大战役的相继胜利,经过了12年大小磨难的李白夫妇,知道胜利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就在这时,李白忽然搞到了一份极其重要的军事情报:国民党军队长江布防图。

  早在之前,军统引进的一套米国最新侦讯系统,已经将李白的神秘电台锁定了大致范围。

  只要李白再次发送电报,布控在周围的军统立刻就可以收网抓人。

  虽然这一危急情况已经被自己人告知,但一直遵循“电台重于生命,有报必发!”的李白,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发送情报。

  1948年,12月30日凌晨。

  火速安排自己的妻小转移后,李白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发送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份电报。

  那一晚,远在西柏坡接收电报的16岁报务员苏采青,明显感觉到了李白不同往日的飞快发报速度。

  当“END”的标志性电码传递后,本以为已经收报结束的苏采青,又继续听到了一串令她一生难忘的电码:

  永别了,同志们!
  四个月后,解放军在渡江战役中大获全胜。

  ……

  2019年,一部致敬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同名舞剧,一上映即封神。

  2020年,摘自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一段舞蹈节选《渔光曲》,被搬上了春晚。

  如今,这段5分多钟的舞蹈,已被江山锁定。

  不仅如此,江山还冒出了一个令英雄重新被忆起、舞者大获全胜的双向奔赴计划。

  ……

  呼哧呼哧忙了一夜后,江山同志又翘班了。

  上午九点,当夹着一沓白玉兰的江山冲向公共厕所的时候。

  浦江舞剧院的周洁和董智芝,拿着地址走进了51号小院的大门。

  “请问,江山同志是住这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