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津街的领导亲自过问奖励的事儿,段云平早有准备。

  只不过,他并没有说昨天傍晚给陈国华送肉的事儿。

  反倒是提了一嘴,送一块东风牌手表。

  这个时候的手表有国产和进口。

  国产手表一般都是一百二十块钱,进口的手表价格就稍微贵很多了,从一百五十到三四百不等。

  当然,不管是什么牌子的手表,还得有手表票才行。

  领导听了,高兴笑着表示:

  “不错不错,小陈同志你确实应该需要一块手表,不过,我想你更应该拥有一支钢笔。”

  说着,领导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来。

  这是一支派克钢笔,属于外国品牌的钢笔。

  张逢时、段云平、薛亚军等人看到之后,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这支钢笔是领导平时最喜欢的一支钢笔,只不过他很少使用罢了。

  只有在一些重大场合,才会使用这支钢笔。

  其实国产品牌的英雄赶派克钢笔,也是挺不错的。

  并且这样的钢笔还是手工制作的,使用了黄金进行制造,但型号太少。

  加上今年开始,上面已经收紧黄金供应减少金笔生产了。

  除此之外,英雄赶派克金笔还出现脱墨的现象,所以领导这才没有拿出来当做奖励。

  “小陈同志,这支派克钢笔,从此以后就归你所有了,我希望伱可以用它,书写出更多的技术设计稿,为我们国家”

  领导笑着说道,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格外认真。

  张逢时等人适时地鼓掌欢呼,陈国华只能神情肃然地接过。

  看得出来,领导对他满怀期望。

  这个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后世很多人会说这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可能日常生活中,陈国华感觉到的只是人间烟火,哪有什么激情啊?

  毕竟再多的激情,也会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给抨击得七零八落。

  就说赵玉枝好了,身为一名寡妇,在这个时代算是十分常见的一类人了。

  每天在工厂里干活,辛苦劳累一天之后,回到家还要面对四个孩子。

  如果孩子们都非常乖巧懂事地做好饭,打扫干净这个家,赵玉枝肯定会欣慰不已。

  然而,事实上,年龄还小的孩子,即便再懂事,也架不住爱玩爱闹啊。

  不是今天把饭给做糊了,就是明天考试考砸了。

  总会消停不了几天,孩子们就会给你整点事儿,烦不胜烦。

  如此多鸡零狗碎的小事儿,桩桩件件堆积在一起,却不能爆发,只能忍着。

  那么这个时候,谁还会有激情啊?

  陈国华是两世为人,加上他也只是上半天的班,受到厂领导们的优待。

  自然也不是百分百融入到这个激情四射的工厂生活当中。

  只有在这个时候,陈国华才能感受到。

  或许领导说的话,也是很普通的文字,但他们的感染力却非常强。

  所以几乎是一瞬间,就能让陈国华感受到这个伟大的时代,燃烧自己的激情,恨不得贡献自己全部力量。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陈国华,目光坚定地点头,答应了领导的话。

  随后领导离开了,段云平拿出了厂里面的奖励,一块国产东风牌手表。

  老段也是发表了讲话,勉励陈国华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接过手表之后,陈国华便在众人的催促下,将它戴手腕上了。

  还别说,有了这块手表,真就方便了不少。

  穿越过来这个年代,也已经有半年了,陈国华已经习惯了没时间观念的日子。

  毕竟他都是看太阳来大概判断时间的,要不然就是看什么地方有大钟,就看大钟好了。

  现在有了手表,想要看时间,随时可以看。

  说起来,他之前在鸽子市那次,捡来二道贩子的钱包里,便有一张手表票。

  只不过这张手表票他还没使用呢,毕竟手表票是半年有效期。

  眼看也差不多到期了,现在应该要使用了。

  今天一个上午,陈国华就几乎没有做什么事儿。

  到了中午的时候,又在食堂小隔间蹭了一顿饭。

  饭后他就回四合院了。

  这一次回九十八号院,倒是没有引起邻居们的注意。

  毕竟相比二八大杠来说,手表就没那么显眼了。

  但是,陈小月她们三小只,却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们大哥手腕处的手表。

  霎时间,三小只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特别是知道这手表还是她们大哥领导奖励的,就更加开心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羡慕,我们家不是还有一张手表票嘛?现在也差不多过期了,我们现在就去用了它吧。”

  “真的吗?那大哥买回来是给谁戴啊?”

  陈小敏顿时惊呼道,只差要说给她戴了。

  可惜她这个小不点,还是算了吧,她能不把自己弄丢了就算是好事儿,还想戴手表?

  老二也是满脸期待,陈国华却道:

  “我们买一个女士手表回来,到时候就交给你们二姐保管,但尽量不要带出去,以免丢了。”

  听到此话,陈小月直接原地蹦起,开心坏了。

  手表啊!
  虽说她不能够戴出去,但是交给她保管啊。

  而且她本来也很少出门,好好在家当一个宅女,不是挺好的嘛?

  小梅和小敏两小只,虽然有些失落,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嘛。

  毕竟她们二姐比她们都大不少,给她保管才是正常的事儿。

  于是,他们四兄妹商量了一下,便出门去买手表了。

  刚出门,胡德荣等半大小子就在院子里候着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都发现了陈国华手腕处的不同了。

  啧,真是耀眼啊!

  闲聊了几句,胡德荣她们三姐弟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百货大楼那边。

  反倒是姜唐氏、王大妈、蒋大娘等人,全都恰柠檬了。

  昨天是段书记亲自登门送腊肠、猪肉,今天陈国华又收到了一块手表的奖励。

  难道他陈国华真的又做了什么杰出贡献吗?

  要不然,怎么收到了这么多的奖励呢?

  该说不说,姜唐氏等邻居们,彻底是酸了。

  王府井大街,跟东安市场隔街相望的地方,一栋六层高的大楼矗立着。

  这便是京城百货大楼。

  从南锣鼓巷九十八号院走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陈国华并没有骑自行车,毕竟他一个人还真载不了三个妹妹。

  何况,胡德荣她们这些孩子也都跟着,更没必要骑自行车过来了。

  进了百货大楼之后,一行人就直奔手表售卖的区域。

  胡德荣这些邻居,一个个都颇为兴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在购买手表呢。

  关于手表票的来源,胡德荣她们没问,陈国华也没说。

  如果真的有邻居问的话,陈家四兄妹会一致对外,统一口径的标准回答:领导奖励的。

  反正邻居们也不会,更不敢去找段书记当面对质。

  更何况,要不了几天,北汽制造厂就会公布陈国华的事儿。

  到时候王元龙、蒋世成等邻居们,就会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同志,您好,麻烦您拿一下这块春蕾牌女士手表。”

  手表柜台前,陈国华指着其中一块国产手表,朝工作人员说道。

  来之前,他就给陈小月介绍过了现在的手表品牌。

  进口手表肯定买不了的,因为手表票上面已经限定死了是哪个牌子,以及具体的型号。

  限定的有效日期,就是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五日。

  当时陈国华拿到手表票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了,那会儿是刚把三小只接回京城这边,春节还没到呢。

  “拿票出来呀,还有一百二十块钱!”

  工作人员没好气地说道:

  “不拿票和钱,你就想买手表啊?想什么好事呢?”

  这态度,确实不太友好!
  只因为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夏天最困乏的时候,工作人员正打盹呢。

  惊扰了美梦的工作人员,有起床气,再正常不过了。

  陈国华懒得跟对方计较这些,纯当对方放屁。

  直接拿出了手表票和钱,递给了对方。

  三小只、胡德荣等孩子,却是安静了下来,没有那么兴奋了。

  “这都快过期了呀?”

  接过钱和票的工作人员,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从柜台里拿出了一块手表。

  春蕾牌手表是魔都那边生产的,毕竟建国之前,魔都那边的工厂还是非常多的。

  十里洋场嘛,很正常。

  “要不要我帮你调一下时间啊?”

  手表拿出来之后,工作人员的态度却又稍微好了一些。

  陈国华却摇头拒绝了。

  “谢谢,不需要了,我自己会调时间。”

  说着,他还晃了晃自己手腕处的手表,然后接过那款春蕾牌手表,开始摆弄了起来。

  旁边的三小只,直接把她们大哥给围了起来。

  手表这东西,逼格太高了。

  甭说是从马家坟那边出来的三小只了,便是胡德荣她们这些城里的小孩,也很少见手表啊。

  胡德荣她大哥胡德祥,即便他是食堂采购员,至今也没有弄到手表票呢。    估计这家伙是深谙低调本分之道,又或者是之前被赵玉枝给‘骗’走了太多,所以至今没有买手表。

  对于采购员来说,这样的岗位想要弄到手表,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更何况,胡德祥这家伙那么会来事儿的一个人。

  工作人员看着陈国华熟练的动作,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这个小年轻,那么厉害的吗?

  不多时,陈国华就调解好了手表的时间。

  机械手表嘛,不动的时候,它就很容易停下了。

  “喏,戴上吧,以后注意保管好。”

  调好了时间之后,陈国华便把手表递给了老二,让她自己戴上去。

  她可兴奋了,激动到俏脸微红,差点没抓稳让手表掉下来。

  急得她更加小心翼翼了。

  小梅和小敏两小只那叫一个羡慕啊,直接围着她们二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二姐的手腕。

  买好了手表之后,大家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在百货大楼闲逛着。

  只不过,逛了不到半小时,陈小月就烦了。

  因为她两个妹妹,隔半分钟左右,就问一次:“二姐几点了?”

  开始的几次,陈小月还很兴奋,且非常有耐心地回答。

  渐渐地,她就不耐烦了,直接把手腕递过去给她们自己看。

  直到现在,她彻底不想逛了。

  没办法啊,一直缠着她问几点几点,搞得她都快成报时器了。

  明明刚问了不到两分钟,又问?
  并且旁边的大哥也在,问了大哥问二姐,问了二姐又再去问大哥。

  真的是,够了!

  胡德荣她们三姐弟和姜援朝等其他小孩,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即便是在百货大楼逛街,其他路过的路人,也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京城六百多万人口,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这会儿大街上能戴手表的人,只是少部分人。

  何况,陈小月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既然不想继续逛了,那就回家学习吧。

  听到大哥这么说,陈小月突然后悔了:我现在收回刚才的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那肯定是来不及了呀!

  三小只不得不跟着回家,学习去了。

  晚上,王元龙王大爷下班回家了,到家之后就听说陈国华又被厂领导奖励了一块手表,他差点自闭了。

  短短半年的时间,陈国华都拿到了多少奖励了?

  一辆自行车、一块手表、各种肉等等,以及每月都有的食油定量补助一点五斤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

  蒋世成也到家了,同样听说了陈国华被奖励手表的事儿。

  他刚到院子,就听到陈小敏的声音:
  “二姐,现在几点了?”

  好家伙,她正在跟王爱娣她们这群小屁孩玩丢手绢的游戏呢。

  玩着玩着,突然扯着嗓子大声问几点了,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家有手表是吧?

  刚从外面回来的房宏强,听到这句话,还愣了一下。

  接着很快,他就知道了手表的事儿,他的心情突然就不美了。

  他现在每天在外面做临时工,累死累活的,一天也才赚个两三毛钱。

  结果,现在却听说陈小月这样的少女,都有一块手表了?

  心里能平衡才怪了!

  以他现在临时工的工资,一个月九块钱,不吃不喝十四个月左右才存够一百二十块钱。

  但是,临时工而已,怎么可能让他能持续工作十四个月呢?

  至于说什么时候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那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夜幕下,后院西厢房,房家的饭桌上。

  房大妈、房宏强、房宏明等人坐一起,还有房闰土这个小屁孩。

  “娘,你说我去请陈国华教我技术,怎么样?”

  吃着窝窝头,房宏强突然感觉难以下咽,冷不丁地问道。

  “人家要是肯教你,我当然没问题啊,问题是人家凭什么教你?”

  给大孙子房闰土夹了一个窝窝头的房大妈,诧异了一下,平静说道。

  倒不是她打击自己的大儿子,而是人家陈国华本身就很忙,何况这马上就是高考了。

  再者,他们房家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何肯让陈国华教自己呢?
  这个问题,早之前就讨论过了,现在只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大哥,我支持你这个想法,但大哥你只是高小毕业,看书不头疼吗?”

  房宏明跟着附和了一句,也是打击人的话。

  顿时让房宏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消散掉了。

  是啊,他看书就头疼,否则的话,当初说什么也要读完初中了。

  跟他同龄的胡德祥,人家是初中文化,现在是采购员,小日子不要太滋润。

  “大伯加油!”

  餐桌上的房闰土,突然喊了一句,倒是让屋内的气氛好了不少。

  小家伙是他弟弟房宏明的儿子,一个意外降落在他们家的可怜娃。

  当初房宏明读书那会儿,少不更事,跟他同学发生了关系。

  一不小心就有了房闰土这个孩子。

  原本房闰土他母亲是很想嫁过来的,但娘家那边死活不同意。

  甚至还想打掉孩子,但最后还是生下来了。

  可之后呢,房闰土他母亲还是被娘家那边接走了。

  那个时候,刚巧建国没多久,京城还蛮乱的。

  接走之后第二年,房闰土他母亲全家人都南下了。

  直到现在,房闰土也没有再见过他母亲。

  房家发生的事儿,陈国华并不知道。

  很多人,之所以是普通人,就是因为缺乏执行力。

  毕竟很多事情,只有去做了,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如果在行动的基础上,多做准备,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然而,很多人,只是停留在想这个层面,甚至更多人,他们只会抱怨生活,而不是去行动。

  等到他们三四十岁的时候,或许想明白了,但又缺少了勇气。

  接下来几天,陈国华的日子,过得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

  似乎关于搓牙机这套技术的事儿,没有发生过一样,连领导们都忘记了。

  陈国华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尽量教好孟小蝉她们。

  直到这一天,于建川过来喊陈国华,后者跟着去了一个大办公室,看到了段云平等领导,以及一双双好奇的目光。

  整个办公室,最少有上百人,大家都密密麻麻地坐一块,看着就让人顿感压力倍增。

  段云平笑着给陈国华介绍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其实会议室里坐着的一大群,都是专门来学习技术的人。

  他们都是从全国其他地方过来的领导、技术员。

  小小的螺丝,却有着很大作用。

  仅凭一个北汽制造厂,还吃不下全国那么大的市场。

  上面给的任务,那就是把搓牙机这样的技术拿出来,换取北汽制造厂的资源倾斜。

  这种资源倾斜不仅仅包括原材料、进口机械份额等等,还有便是人才等方面的倾斜。

  比如现如今的北汽制造厂,连印章也是在七月二号的时候刚开始启用。

  各种人才还在调配当中。

  七月恰好是毕业季,很多地方的大学生刚好毕业了。

  那么这些从全国各地跑过来的地方单位,肯定愿意用大学生名额等资源来换取搓牙机的技术啊。

  要不然,被白嫖的话,甭说段云平、薛亚军等人不同意,便是汽车工业管理局的张逢时也不会同意的。

  北汽制造厂在未来,想要超越常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就只能趁现在这个机会,一波肥!

  错过这个机会了,往后可就没那么好的事儿了。

  尽管陈国华不太清楚这些背后的交易,但他也大概猜到了。

  给这些技术员授课,本身就是题中应有之义,更是他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虽说吧,按照后世的那种发明创造,陈国华应该获得更多才对。

  但现在是五十年代,是计划经济时代,陈国华也只能干瞪眼。

  更何况,即便是后世,也有一个说法‘先富带后富’!
  他没有太复杂的想法,当即便在会议室里,开始给这些人上课。

  一整套设计图纸当中,大部分模具的设计图纸,都十分简单,并不需要他进行讲述了。

  只有搓牙机等几个技术稍微复杂一些的机器、机床,才需要进行技术讲解。

  会议室的这些技术员,大部分都是普通学生,少部分是学霸学神级别的,但绝对没有学渣。

  如果有学渣的话,陈国华肯定不会让对方继续提问的。

  一个上午过去了,陈国华的工作做完了。

  中午就不是在小隔间吃饭了,而是在食堂一起吃饭。

  没办法,技术员太多了。

  所以在食堂划定了一个区域,专门用来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同志。

  听段云平的说法,等他参加完高考之后,还会有更偏远一些地方的同志过来。

  总共有五个批次吧。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全国生产螺丝的工厂,真不少啊。

  就是陈国华不明白,这些地方生产那么搓牙机干嘛呢?
  真的有这么多工厂么?
  要知道现在只是五八年罢了,全国上下的重工业,几乎都集中在北方这边。

  南边的话,也就魔都、五羊城等地方还有一点工业底子,其他地方是少得可怜呐。

  “算了,吃饭吧,这些又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儿,想那么多干嘛?”

  陈国华摇摇头,埋头干饭,却总是被人敬酒。

  前来食堂吃饭的劳崇光、孟小蝉等人,看到了喝酒的陈国华,一个个都羡慕坏了。

  如果陈国华知道他们羡慕自己,肯定会说:这酒,其实一点都不好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