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师,陆老师。”
在陆远和倪大虹前往拜神仪式的途中,徐记周从现场小跑而来。
陆远笑着打趣:“徐导,你这是特意来迎接我们两位吗?”
“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徐记周靠近一步,低声道:“这几天的剧本围读,总的来讲不错,但我感觉有部分演员还没收心,剧组即将开机,要不待会儿你上去说两句,给大伙打打气?”
陆远摆摆手,表情犹豫:“这事我来做不太合适吧,应该是你和罗制片来。”
刚过完元宵,年味还未散去,大伙心思还未完全抽离,可以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作为男一号,去干导演和制片的工作,似乎有些越俎代庖。
“别啊,我和老罗没意见。”徐记周鬼精鬼精的,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搂着这货的肩膀,道:“刚才我和他商量过,都觉得你来说效果会更好,这部戏还得靠你撑场子,别谦虚了。”
一旁倪大虹也跟着凑热闹,陆远考虑再三,答应下来。
良辰吉时一到,礼炮齐鸣,震耳欲聋。
随后,从资方到主创,再到现场的每一位工作人员,依次上前上香。
在分发红包的间隙,徐记周和罗立平上台,简短的祝福。
末了,罗立平话锋一转:“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男一号,陆远陆老师,来给大家说两句。”
陆远笑着从人群走出,捏着红包,双手抱拳,道:“今天剧组正式开工,先给大家拜个晚年,祝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名声大噪。”
“哈哈哈。”
“啪啪啪。”底下人都眉开眼笑。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演戏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至于艺术追求,可去他妈的吧,爱谁谁。
掌声暂歇,陆远继续道:“咱们经过三天的剧本围读,大家付出的努力,导演和制片都看在眼里,我知道,大家心里普遍存在一个疑问,那就是《番号》播出后,到底能不能火?”
他环顾四周,向众人问道:“你们觉得《番号》会收视长虹吗?”
底下的人立刻齐声回应:“会!”
“我也这么认为。”
他重重的点了下头,笑道:“不过,我想说的是,很多演员在和我合作之前,可能一年也接不到几部好戏,但合作之后,剧本挑的两眼放花,片酬也是数十倍的往上涨。”
见一些人双眸瞪大,他反问:“当然,也有人虽然戏份不少,但戏红人不红。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没人回答,他自顾自的往下说。
“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态度和投入的问题。我知道,很多人都把拍戏当成一份普通的工作,谋生的手段,干活拿钱,天经地义,谁也挑不出错来。”
“今年行情见涨,演员片酬直线飙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只能拿几万块钱,有的人却能拿到上百万、乃至千万的片酬,都是在演戏,市场愈发红火,为什么不争取赚更多呢?”
“我知道,肯定有人在心里说,我费尽心思也不一定能挣到这么多啊,等戏播出,观众眼里只有主演,只有伱陆远。”
“哈哈哈。”底下人又笑,声音却不如上次的大,大抵都觉得说的没毛病。
陆远摇了摇头:“如果真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
“首先,咱们这个戏,其实是群像戏,围读的这几天,大家心里应该清楚,徐导和冯编笔下的角色,性格鲜明,人物丰满。”
“其实我的作用并没有媒体吹嘘,和你们想象的那么大,陆某人充其量只是吸引观众来看这部戏,至于能不能留住他们,靠的是剧情,众人拾柴火焰高,得靠所有人的努力。”
“我不敢保证说,这部戏播出后,谁一定能大红大紫。但我敢肯定的是,如果你在拍摄期间没有用心、没有投入,那么即使这部戏红了,你也一定不会红。你也一定没有机会去挣那百万、乃至千万的片酬!”
“哪怕戏份不多,用心了,观众也是能看到的,《潜伏》重播几十遍,在逃犯都能被找出来,我希望大家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部戏的拍摄中。等戏播出后,戏约接到手软,片酬百万起,迎来演艺生涯的巅峰。”
“说的好!”
陆远话音刚落,徐记周和罗立平当即带头鼓起掌来,底下演员们,那也是热血沸腾。
鸡汤的味道一时间遍布片场。
“啪啪啪。”
“好啦,那么我宣布。”徐记周挥手。
“《永不磨灭的番号》正式开机!”
《番号》是一部脑洞相当大的战争片。
与《亮剑》、《雪豹》等众多抗日题材作品相比,显得格外妖艳。
战争本该严肃而残酷,可在这部戏里,台词幽默,笑点频密,有相当多出人意料的包袱和喜剧情节。
剧中的队伍成员操着各地方言,接地气的草根式台词,风格鲜明。
而那些无厘头片段,虽然乍看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徐记周总能巧妙地将其圆回来。
其中就有这样一個桥段,日军在扫荡中缴获了八路军一口行军锅,是此次扫荡的唯一收获。
军官寺内勇向师团长山下奉武报告,不料却引来了整个华北日军部署的大调整。
原来在日军的密码本中,行军锅代表着师长。
一个行军锅引发的军事大变动,将整个华北搅翻天。
围读剧本期间,大家都怀疑这个让人捧腹的情节,是不是导演胡编乱造。
徐记周给出解释,称历史上确有其事。
在越战期间,美军特种部队,发电报的时候,就闹过自行车代表将军的笑话。
用徐记周的话来讲,一切艺术都源自生活。
片场,陆远一身破烂装,坐在道具板车上,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脸上的灰尘。
“hetui~”
李大本事这个角色,油嘴滑舌,满肚子坏水。
带领着被他忽悠来的战友们,组成了一支没有正规建制番号的县大队,忽悠伪军、跟鬼子耍心眼,最终成长为一名抗战时期的草根英雄。
小人物一个,打起仗来却毫不含糊,脑袋好使,敢想敢拼。
为了更真实地还原这一历史背景,展现出当时环境的艰苦,和生活条件的恶劣。
剧组妆造师精心准备,特意为他设计了一款脏乱的造型。
络腮胡、灰头土脸,一身破烂装,瞧着邋里邋遢。
陆远估摸着,等这部戏开播,那些冲着他长相而来的女粉丝,恐怕会流失不少。
在他身边是王镭,一身棕色军装,与他相比,显得干净利落。
这会儿,直勾勾盯着片场,笑道:“本事,真别说,大学生确实好用。”
按剧本的里的名字互相称呼,是陆远在读剧本期间提出的要求。
他发现,除了几位主演外,徐记周找来的这些同行,虽然名气不大,但性格却与角色颇为契合。
想来,徐记周在创作剧本的过程中,已经深思熟虑过选用哪些演员。
王镭是人艺的话剧演员,八零后,在戏里饰演男二陈峰。
他还带着些许傲气,毕竟00年考上中戏,专业成绩年年第一,刚毕业就被人艺录取,堪称天之骄子。 众所周知,人艺是老戏骨扎堆的地方,牛逼的演员一大堆。
濮存晞、梁冠桦、冯远钲,何兵.
在这么多高手的熏陶下,王镭的眼界自然开阔,总觉得外面的人都是小垃圾。
没成想,围读那天,陆远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然后,他痛痛快快地认怂了。
陆远剃着指甲缝里的污垢,抬头看向片场,解释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呢,我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乱说啊。”
“哈哈。”王镭才不信呢。
《番号》有不少日军士兵口语戏,卧牛山这片地带群演本就稀缺,专业的群演更是难寻,还得会日语,可把徐记周愁坏了。
后来陆远提议干脆找大学生呗,专业对口。
好吧,他当时沉浸在李大本事的状态中,馊主意一大堆,各种鬼点子。
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真就随口乱说的。
原话是,既然群演日语不过关,那就找大学生咯,乖巧听话,可塑性强,还便宜。
没想到徐记周当真了,立刻让副导演王文涛去附近的大学联系。
陆远拦都拦不住。
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好,这些个学生,虽然好奇,眼神清澈,但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只要管饭就好。
业务能力出色,张嘴就能整上两句日语,演的比大佐还特么大佐。
他俩在这乐呵呵地聊着,场内,徐记周却有些愁眉不展。
《番号》是献礼片,今年必须播出。
先前组织演员围读剧本,用掉了三天,留给剧组的时间相当紧张。
他是个慢工出细活的导演,每一条戏,多多少少的总要拍个两三条。
让演员在一定的框架内自主发挥,选一条他觉得最合适的用。
细数和陆远合作过的导演。
《潜伏》让姜韦成为一线大导,三月即将开播的《借枪》,声势浩大。
还有《黎明之前》的导演刘疆,《雪豹》陈浩威,《蜗居》和《失恋三十三天》的导演滕华滔。
这些导演如今全都风光无限,资方麻袋装钱请他们拍戏。
徐记周虽然凭借《杀虎口》闯出了一些名声,被誉为鬼才导演。
但他和一线大导间,尚且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因此,这次能与陆远合作,他心中也期望借助对方的号召力,冲一把。
去年与陆远签约时,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
等剧组正式开拍,要尽量追求画面的质感,不怕花时间,要慢慢地磨,拿出拍电影的劲儿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剧本一改再改,开机日期一拖再拖,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种和时间赛跑的拍摄,和他的拍摄风格存在严重的冲突。
他拍的累,最要命的是演员还掉链子。
“打今天起,家算是没了。”
李建站在一面写着血字的土墙前,身姿笔直,缓缓转过身,面朝众人,坚定道:“以后想跟着我干的,把名留在这,让小鬼子知道,咱是爷们。”
“卡!”
“李建,太硬了,不要摆出一副山大王的做派。”
李建困惑地看着他,道:“导演,可是孙成海现在的心理状态,就是打算上山当土匪啊!”
“是,但在决定当土匪之前,他就是一个本分的农民,鲁莽、质朴,你的转变太快了,得有个过程,再柔和点。”
李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再来一次。”
“打今天起,家算是没了.”
“卡。”
“不行,还是感觉不对,再来一次。”
陆远望着这一切,心里清楚,李建的出发点是对的。
按照剧情,李大本事粉碎了日军偷袭我军根据地的阴谋。
丧心病狂的日军岂能罢休,扫荡了孙成海的村庄,孙成海发誓要为自己的家人和村民报仇。
李建想演出角色心态转变的层次感。
但正如徐记周所说,他的转变太快。
他既想保留孙成海作为农民的特质,又想展现出草莽英雄的豪迈气概。
结果就是,他把自己困在了角色的双重身份当中,陷入两难境地。
两头不着边,费力不讨好。
场内,李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王镭朝身侧问道:“你看出来咋回事了吗?”
“在较劲呢。”陆远随口道,这种经历他以前也有过。
“跟角色较劲?”
陆远点了点头,朝场内喊话。
“老孙,别总想着跟角色较劲,如果一开始就非要把这个人物塑造成一个英雄,那孙成海就会在无形中流失很多人性的东西,观众看不到角色的成长,就会觉得不够真实,这个角色就完了。”
李建眨巴着眼睛,他刚才一直在考虑怎么演的既有英雄气概,又不乏农民的朴实,没太听清。
“你说的啥?”
“让你别想太多,就按照农民的形象去演就行,别老想着演英雄,那样反而不自然。”另一侧的芦方生大声解释。
徐记周盯着陆远看了眼,张了张嘴。
他当然不是想李建单纯的演农民,而是希望他演出一个身怀绝技,豪气冲天的农民。
可是他想了想,没有出言阻止。
这边,李建捡起地上的碎土块,在手里慢慢地捏碎,双肩微微下塌,背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挺拔。
徐记周见此,瞬间呆住。
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了。
他望向在坐在板车上的陆远,心里嘀咕,自己费尽口舌指导李建那么久,愣是不顶这货一句话来得有效。
到底谁是导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