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月之下,森林中心的巨木比它们光辉更盛。

  只要亲临见到祂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想象地或相信,是祂伸展的枝桠托起的这片天穹。

  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祂的枝干如此高大,祂的树冠如此广大,源源不断的蓝色光芒自大地涌起,孕育升腾至分支、至树梢,最后在无风的摇曳中离开神木,化作破碎的流萤融入森林。

  流光溢彩漫天散去,比星辰更繁盛。

  在祂所笼罩的场域、在祂同族伫立的所在,黑森林的玛纳,以及生命的律动以祂为滥觞,以祂为终结。祂是此地的心脏,祂是此地的神明遗蜕,祂是赐福于众生的守护者。

  但在祂的身下,是一片不洁之地。几十年前的战斗烧毁了巨树周围半径数百米的森林与草甸,只留下暴露在外的泥土与碎石。

  同时还裸露出邪恶的污染——晦暗污浊的赘瘤沿着根部不断攀援,不断增生,然后被蓝色的流萤抑制,两种力量在一副躯壳中缠斗,相互撕咬、同化和抑制。

  赘瘤中有时会爆发出浓稠的浊液,向着森林艰难蠕动,甚至有时具备了动物的形体,这些可憎之物生来就具备了腐蚀、污染的能力,它们所行之处将催生出畸形与失控的增殖。

  好在它们都是脆弱的幼体,只会被从天而降的流萤消灭,流萤于它们是致命的毒药,是灼热的烈焰,一旦沾染就会扩散到全体,然后蒸腾消解。

  空地和周边的树木保留了烈火烧灼的痕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风化的骸骨。在神力的作用下,场景就这样凝滞在这里,唯独血肉逐渐回归自然的循环。

  这些残骸有的身着甲胄,有的披挂碳化的皮革,腐朽的武器或被白骨持握或穿插于其间,它们共同扭曲出古怪的姿势,如同冥地的舞者,为神木或别的什么存在献上一支战舞。

  污浊的浓液一直企图攀附上这些遗骸,但每每将要得逞之时就被流萤阻止。

  在几十年前,黑森林中精灵和帝国的精锐军队在擎天之树的见证下进行了最后一场战斗,是随军法师终结了这一切。

  在乱舞之骸的中心,唯一保持站姿的骨架靠法杖支撑着,张开的上下颌骨叫人猜想,这位施法者最后的表情是绝望?癫狂?还是胜利的狂笑或怒吼?

  “多么美妙的景象!”大地之母的忠仆比调查小队其他人先一步抵达这里。彼得森得到了主人的启示,他要帮助大地之母完成对神木最后的侵蚀,让祂的回归迈出一大步。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眼前的骸骨就是最好的祭舞素材,他所要做的就是为这些舞者搭建好舞台,以取悦伟大母亲。

  “该死的,这里一只畜生都没有!早知道想办法把艾拉掳过来.”彼得森骂骂咧咧,他从储物袋里摸索出一桶葡萄酒,投入紫丁香、接骨木粉末,以及诸多其他灵性材料。

  到最后一步,他咬着牙划破自己的手掌,不断攥出鲜血流入这桶酒中。

  彼得森看着淋漓的生命淌下,逐渐有些虚乏和晕眩。终于差不多了,献给神的浆液能感受到本源附着在巨木下的力量,欢悦地沸腾。他赶紧停下流血,用法术治愈自己的伤口。

  “现在我的状态可不好”彼得森从袍子里抓出一把草药粉,糊在脸上连吞带吸,顿时血液上涌简直要冲破他的头盖骨,他只觉得一切都慢下来,安静下来,自己的心跳声听得格外分明。

  “好极了!好极了!”他面露笑容,用活化的浆液在骸骨所在的地面上勾勒法阵。    如果是森之塔的学徒,应当对这样的笑容不陌生,“彼得森老师”一直是温和、耐心的讲师,遇到学徒的提问总是扶着眼镜细心解答。

  一直,一直。他一直就是低级法师!即便靠着论文和教学的贡献,好不容易升上二阶,但有什么用呢?那块该死的金属片永远只会闪着蓝光,没有跨过中阶的门槛,他永远没有机会成为副教授、教授!
  当身边的同事一个个晋升,当自己曾经的学生以中级法师的身份一跃成为副教授彼得森继续用温和的笑容面对森之塔的每一个人,在那副笑容的面具下是深深的绝望。

  绝望之后是转机。在外勤的时候,彼得森偶然接触到了一个秘密的结社。起先他是被和自然魔法类似的仪式引起注意,然后在结社可笑的教义中发现叫他颤抖的真相和机会。

  不错,那些外行人都是蠢蛋,伟大的母亲正需要自己这样的专家!

  “好,好极了。”勾画进入尾声,彼得森开始畅想,等完成这次任务,帮助伟大存在回归大地,他必将接受最盛大的赐福,他将获得超越法师的力量,一定要亲手把那些家伙栽种进他们最爱的土里去.
  舞台搭好,那些可笑的观众也要来了,直到揭幕前他们还被我彼得森蒙在鼓里
  空地的边缘,树林扭曲让出一条道路,果然先出来的是那个木头脑袋,那个只会依赖自己力量的贵族大法师,哦后面是艾拉,此时此刻最好的祭品,大地之母会喜欢的.
  “彼得森老师?为什么有两个彼得森?”

  森之堡的学徒来回看着,一个先行到巨木下、眼睛充血沾满污秽的彼得森,一个则一直与他们同行的彼得森。

  同行的彼得森猛然暴起转身,抓起艾拉,用尖利的小刀抵住她的脖子步步倒退着向树下靠拢。

  “不准动!伟大存在是宽容的母亲,不会计较祭品是新鲜还是鲜活的,懂吗?你们如果想让艾拉多活一会,就老老实实当好观众!”

  彼得森,以及他以假乱真的替身都比艾拉高大得多,小姑娘被他牢牢箍在胸前。罗夏一行人站在森林与空地交界的边缘,与举行仪式的彼得森相隔约莫百米的距离。

  “颤动吧!跪拜吧!你们这些痴愚的凡人!”彼得森情不自禁张开双臂,那是在迎接他的主人降临,迎接他自己的美好未来。

  接着,在所有人注视下,张开双臂的男人挺直了向后倒去。他的眉心上方一点有一个两指宽的洞,从面门贯穿到后脑勺。由于高温灼烧,创面的血肉先是凝固,再由于颅压慢慢渗透出黄白红的液体。

  寇伯抬手召唤出三只雷云组成的狼冲上前分食了他的尸体,三声雷暴后只剩下焦黑的碎块,应该是断绝了彼得森再生的可能。

  两点一线,挟持艾拉的分身同样被贯穿,不过他的倒下是由于施术者的死亡,伪装的效果接触,露出皮肤灰黄的旅店老板,显然已死去多时。艾拉尖叫着跑回队伍。

  高温,高速,集中的火线射杀了彼得森,一个死前摆出了标准姿势的邪教徒。

  “亚历山大,你太依赖伱的自然感应了,据老夫推测正是在你我失去感应能力后,彼得森抓住机会把本体和这具替死鬼互换了。我没想到最先发现的还是罗夏小友。”寇伯摇摇头,从地下室出来后他暗暗探查确定了彼得森的异常。

  “您应该早做准备的,刚刚太冒险了!”洪堡脸色煞白。

  “老夫这具分身的感应能力也大大受限啊!在没找到他的本体之前岂不是打草惊蛇?”

  罗夏继续向巨树走去,他感受到场域中魔力之风渐起,以一种熟悉的方式流动。即便祭祀没有启动,降临还是开始了吗?
  “丑角退场,真正的麻烦要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