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面对不熟悉之人,他总是疏淡与冷漠的。
可是此时,语音语调却是不自觉放轻放缓,清润了许多。
纵然这只是些极其细微的地方,夏洛也依旧察觉到了。
当阿瑞斯说完之后,中年女人又是豪爽一笑,更是频频朝夏洛这边看来。
两人又接着聊了一会儿。
当然,在这期间,中年女人说得更多一些。
夏洛甚至有种感觉,他们后半段的谈话,全是中年女人在单方面地说些什么。
而中年女人越说,阿瑞斯的神色就越……
夏洛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总觉得挺微妙的。
他的样子,怎么看着……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他?阿瑞斯·兰德尔?会不好意思?
对此,夏洛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在他手底下实习这么久,又因为之前给他送餐,每天都能近距离接触到这个人,夏洛都从未见过他因为什么人或事而产生此类情绪。
害羞?难为情?不好意思?通通没有过。
说实话,她甚至都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过情绪波动。
要知道,这人近期对她的态度非常和缓,夏洛都已经觉得不太寻常。
按照她的解读,觉得那是两人渐渐熟悉之后,他才会展现的待人接物状态。
夏洛认为,那顶多算是“平易近人”的程度,大概连“温和”都算不上吧。
饶是那样的状态,对他来说应该也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像普通人那样难为情?夏洛实在想象不出。
正因为如此,她眼下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夏洛越琢磨,越觉得合理。
在他们谈话期间,他望向她的次数……加起来得有好几次了。
直到最后,在中年女人接连说了好些话之后,阿瑞斯才最终回应了一句。
只是那语调,听上去颇有些局促的味道。
见他这样子,中年女人又哈哈笑了一阵。
她这一笑,阿瑞斯便又沉默起来。
这沉默之中透露出来的,似乎是不知如何应答的无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毫无预兆地朝夏洛看来。
夏洛:又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夏洛几乎可以肯定,他们谈话的内容之中,必定包含了她。
只是她想不通,她怎么会引得两人出现这种状态?
中年女人哈哈大笑,有那么点打趣对方的味道。
阿瑞斯更是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
他们这般模样,真是因为她吗?夏洛对此不是很确定。
毕竟正常来说,那两个人就算谈到了她,话题顶多也就是围绕她这条伤腿。
有伤者在场,这也算是日常的问候与客套。
至于他们可能聊的其它内容,夏洛也实在联想不到。
除了这条伤腿,她不觉得自己能够为他们提供什么话题。
阿瑞斯和中年女人又说了两句,好像是在跟彼此告别。
最后,那个中年女人便重新驾车离开了。 直到道路被空了出来,阿瑞斯才微不可察地呼出口气。
低眉敛目间,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恢复至平日里的模样。
片刻后,阿瑞斯已经重新迈开步伐,回到轮椅这边。
他准备再次推动轮椅,带着夏洛往前走。
在轮椅挪动之后,夏洛方才看着前方远去的马车,随口问道:“你们刚刚聊了什么?是有关我的话题吗?”
夏洛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阿瑞斯便停顿了脚步。
察觉到轮椅突然停了下来,夏洛心中奇怪,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可几乎是她望向他的那一刻,阿瑞斯的视线便移向了左边。
他,就是不与她对视。
夏洛心间更加纳闷,遂就顺势往左边看了看。
可他看着的地方,那里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
夏洛心思灵敏,很快明白过来。
“是不方便说吗?”她开门见山,直言直语。
“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夏洛重新坐好,回正视线看向前方。
可是等了片刻,阿瑞斯却并没有推动轮椅。
他依旧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夏洛再次想要回头的时候,阿瑞斯终于开了口。
“也没聊什么,就是日常问候。”他略微介绍起来,“那位是保罗婶,她开了家特色编织店,专门向游客贩卖当地的各类编织工艺品。我之前来过几次格瑞普星,为了考察当地的发展情况,去过她的店,因此她认识我。”
夏洛听到“保罗婶”这个称呼,突然有所联想。
不过,“保罗”这个姓氏挺常见的,未必就真有联系。
阿瑞斯注意到夏洛的神色,便又说道:“保罗婶正是小保罗的母亲,刚才你也见过那个孩子。”
如此,夏洛心中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之前,夏洛在半开放式的花园之中,曾遇到过一个叫作“保罗”的男孩。
小男孩个子不高,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背带裤,笑得单纯而可爱。
那个时候,他还主动关心过夏洛的腿伤,看上去是个温柔暖心的孩子。
原来,他就是刚才那位中年女人的孩子。
“在这里工作的,很多都是本地人,大家彼此熟识,称呼上也就会相对随意一些。”阿瑞斯继续解释,“不少相识的人,会简单的在称谓前冠以姓氏,来称呼彼此,比如‘保罗叔’和‘保罗婶’。他们的孩子,也就常被叫作‘小保罗’。”
阿瑞斯娓娓道来,语气看似比较平稳。
在他说话的时候,夏洛也再次回头,视线投注于他脸上。
有点奇怪,他一直在解释这种称谓类的事情,且解释得有点多。
这跟他平时的言谈风格不太一样。
原本正平稳讲述的阿瑞斯,视线猝不及防与夏洛的撞在一起。
一瞬间,他忙略显急促地挪开视线。
直到此刻,夏洛才总算确定,他的确是在回避她。
确切地说,他是在回避跟她的对视。
如此这般刻意,倒是让夏洛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们刚才究竟聊了些什么?
竟让他这么个清冷疏离的人,不自在了这许久的工夫?
莫不是什么尴尬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