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面上不显露分毫。

  良久,他才又说道:“虽然相信你的应变能力,但你右腿多有不便,由我来解决问题更为合适。”

  依旧是站在客观角度进行的合理抉择,看似不带个人情感,纯粹以高效率为判断标准。

  可夏洛不禁又想起他诸多矛盾的言行,细细品味琢磨,便又忍不住产生其它的猜想。

  他到底是客观冷静、理智高效,还是隐藏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不知为何,夏洛总觉得,他好似真的是在关照她,只是表达的方式非常含蓄内敛。

  不,他压根不想向她表达,只隐晦不言。

  夏洛无法确定他真实的想法。

  她本不欲深究,可到底不愿就这样稀里糊涂。

  既有疑惑,那不如挑明了说清楚,好过思来想去,心里也能畅快一些。

  若是真承蒙他那么多的关照,那哪怕他不愿意多谈,她也不可以全当不知。

  做人不说涌泉相报那滴水之恩,但每笔账也都要算清楚。

  必要的时候,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该还的还是要还的。

  不过,以他那样的性子,她说话还是得直接一些。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刚刚看到我的时候,你又要特意慢下脚步?明明原本赶得那样急。”

  夏洛提到了之前被他隐藏,却又被她敏锐察觉到的些许细节。

  她这般提问,也算略作试探。

  诚如他所说,他一直在尽快赶回来,哪怕是冒雨前行。

  否则,以他这样的体能,若非全速,如何会有哪怕是些微的气喘?
  可夏洛也同样没有错过,当他看到她时,那明显放缓的脚步。

  面对夏洛直白的提问,阿瑞斯眼眸深处,终是有了隐隐的波动。

  那是极为浅淡的意外,却被他压制得很好。

  他没有想到,她能够发现。

  沉默许久,他才低声说道:“你现在的顾虑,便是我这么做的原因。不用多想,我无意给你增添额外的负担。”

  观那神态语气,浅浅淡淡,竟是寻常得很。

  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依旧没有多谈的打算。

  然而,夏洛却不得不多想。

  又是因为她?
  这人……竟是连她的心理感受都要照拂一二?!

  心中生起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表。

  他似乎不太在意自己,反而更操心她的情况。

  夏洛慢慢地琢磨着那些细节,心里总有种呼之欲出的想法。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模模糊糊的,如同蒙着一层细纱,怎么也想不透彻,悟不真切。

  接二连三的触动,终是搅乱她的内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去发觉的,他从未多言。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份关怀便愈显深沉与厚重,让人难以忽视。

  夏洛面上仍旧清淡平常,心中却已思绪繁杂。

  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助长了她内心的纷乱。

  好似一团乱麻,沉浸其中,理都理不清。

  左思右想,仍是无果。

  最后,她也只得作罢:“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真心的。”

  她态度非常诚恳,真心实意地道谢。

  阿瑞斯眸色深深,只轻浅应道:“不客气。”

  默然片刻,他又忽而开口:“你等等,我去把轮椅取回来。”

  闻言,夏洛立刻表示反对:“晚点再拿吧,现在也用不着……”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

  她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他接着说道:“你右腿打了石膏,不能长时间站着。栏杆处有雨,也不适合坐过去。”

  换言之,她只能坐在轮椅上休息,总不能席地而坐。

  他的目的,夏洛依旧没有猜错。

  凉亭里的座位靠近外侧,连着侧面的栏杆。

  如果要休息,就只能坐在那里。

  可此时此刻,雨水斜斜飘洒,有不少都已经侵入凉亭之中,更别提边上的栏杆了。

  粗粗看去,就能发现白石栏杆尽数沾了水,湿漉漉的。

  它底部连接的座位,同样湿得没法坐。

  在他回来之前,夏洛曾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当时身上就淋了不少雨。

  现在的雨势,比刚才更甚。

  瞧那样子,那些座位一时半会儿都是坐不得的。

  如此,夏洛便需要一直站着。

  可其实对她来说,站一会儿也没什么,完全能抗得住。

  眼前这个人,明明自己淋了一身雨,却还操心着她的情况。

  似乎于他而言,让夏洛这个伤患坐下来,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更优先处理她的事情?
  夏洛望着身前之人,喃喃地应了一声。

  现在,她也没那个心思去寻找反驳的理由。

  反驳不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夏洛应答之后,阿瑞斯便抬脚往外走去。

  夏洛慢了一拍反应过来,犹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来得及。

  他已经率先一步走下台阶。

  入口处的那把伞,就那样孤零零地遗留在原地。

  眼角余光一瞥,她眸中终是难掩愕然之色。

  瞬息之后,又是微微蹙眉。

  眼看那人已经步入雨中,夏洛却并不打算听之任之。

  她连忙快走两步,拿起那把黑伞。

  虽然脚上打了石膏,但她仍然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台阶。

  一出凉亭,密集的雨点就开始一股脑儿地砸在她身上。

  水本至柔,如今齐齐上阵,湿湿冷冷,又带着一定的力度感。

  即便身上披着毯子,夏洛也不喜欢这样的感受。

  尤其是她头上、脸上,根本毫无遮挡。

  心中慨叹一声,这雨啊……

  夏洛动作很快,在迈下台阶的同时,已经快速撑开了伞。

  淋雨不过是须臾片刻。

  前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停下了脚步。

  而在阿瑞斯转身的同时,夏洛已经上前一步,将伞撑在他头顶。

  于是,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雨停了。

  确切地说,是她为他挡去了风雨。

  阿瑞斯眸中有微微的怔愣,随即眸光又变得深沉。

  他的睫毛上仍旧沾着水珠,却并不妨碍他看清她,看清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或许是被水汽所浸染,那双红眸之中尽是水雾,呈现出别样的色泽。

  眼尾那颗泪痣,都好似泛着水光之色,极其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