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明显比前两批效率高,何苒看了看,发现女兵的数目也比前两批要多了。
她特意问了,原来晋王又加了田赋,没办法,晋王不但要和朝廷打仗,还要和武东明打,除了蔡杰父子,并没能把蔡家的钱袋子拿过来,晋王还是缺钱,很缺!
这次的田赋,对于那些并不富裕的人家雪上加霜。
虽然晋王也在征兵,但是他只征男兵,但是何苒是男女通吃。
对于这个年代的很多人家,女娃子就是赔钱货,辛苦养大,可能还换不来十两银子的彩礼,还不如卖去当兵,管她是死是活,那十两银子可是实打实的。
甚至还要耳提面命,当兵有军饷,不许花,要想法子送回家贴补家用,你在军队里有军粮吃,难道忍心让家里的兄弟们饿肚子?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至于要去的是哪支军队,女孩子和男兵一起吃住,会不会有不方便,打仗会不会死,这些都不重要,那些送家里女儿来应征的人家根本不问,他们只在乎那十两银子是不是当面给,甚至还有人问,能不能现在就预支军饷。
听完这些见闻,何苒心里涌起深深的悲哀,前世她征兵时便是如此,隔了几十年,依然没变。
何苒拿起花名册看了看,女孩子们大多都没有像样的名字,什么大花二妹来娣招娣,何苒又拿出前两批的花名册,全都一样,桃花春花这样的名字,已经算是像样的了。
“让尹秀才和何爱萍带几个学生去枫叶岭,给新兵们起名字、写名字。”
他们是战士,是要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他们要有属于他们的尊严,她不能让他们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何苒还记得,当她给李大丫改名李锦绣,并且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时,那时的李锦绣还不认字,她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跑到外面,高高举起来,看着阳光从纸里透出来,在那三个字上镶上金边。
许多年后,当李锦绣一身超品大妆正襟危坐时,何苒脑海里闪现出来的,依然是那个对着自己的名字傻笑的姑娘。
次日,尹秀才和何爱萍便带着学生到了枫叶岭,陆臻听说他们是专程过来给新兵起名字的,好奇得不成。
特意抬出几张桌子,让他们在训练场外面摆摊,这样一来,士兵们在训练休息的时候,就可以过去找他们起名字了。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想要把爹娘起的名字改掉。
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乎了陆臻的意料,几个起名摊子居然全都排起了长队,不但要改名,有人甚至连姓也要一起改。
有个第一批招来的女兵,就强烈要求改姓,她没有名字,只有姓,她姓林,征兵的时候必须要写名字,所以她的名字是林女。
林女告诉何爱萍,她还没记事时就被家里卖了,卖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那户人家姓林,她从小什么活都干,还没灶台高就给一大家子煮饭。去年她男人去城里的铺子里当伙计,被铺子的二掌柜看上,要把闺女嫁给他,前不久男人回家一说,家里就决定把她卖了,刚好听说这次来征兵的连女的都要,还给十两银子,所以就把她送来当兵了。
林女要求改姓,她不知道自己姓啥,她是被卖的,娘家人再也没有管过她,她不知道自己原本姓什么,但是她也不想跟着那家人姓林,她要姓何。
何爱萍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何天爱三个字,又一个跟着大当家姓何的。 陆臻看着眼睛都直了,不但改名,还要改姓,改姓就改姓吧,还要跟着何苒姓何?
仔细一留意,改姓的还真不少,而且全都要求改姓何。
这些改姓的人,有像何天爱这样本就不知自己姓什么的,还有的是想借着改姓,与原生家庭彻底割裂,这种情况,几乎都是女兵。
比如何长缨,她不是被家里硬逼着来当兵的,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她十二岁时,为了给哥哥换亲,嫁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
瘸子虽然有残疾,但是却不妨碍他把媳妇往死里打。
何长缨嫁过去的第五天,便跑回娘家,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十二岁的小女娃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晕倒在村口,被村里人抬到家里。
他爹和他娘二话不说,亲自把她给瘸子送了回去。
后来她又跑回来了一次,这一次,她被她哥打了一顿,又给送了回去。
现在她十五岁了,长大了,也有了心眼,她听村里人议论,说有军队要女兵,一个女娃能给十两银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又跑了,但是她没有跑回娘家,而是跑到了征兵处,她把给的十两银子揣到自己怀里,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去了。
陆臻一边看一边听,他忽然想起,祖母说过她的名字便是大当家给起的。
陆臻笑了,原来无论是何苒还是何惊鸿,这两代大当家都喜欢给人改名字啊。
他忽然知道下一次见到何苒时要找什么借口了,他要让何苒也给他起个名字。
更让陆臻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过就是改了名字而已,这些新兵蛋子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昂首挺胸斗志昂扬。
看着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士兵们,陆臻有些不解。
何爱萍笑着说道:“大当家说了,名字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最基本的记号,一件写着名字的物件,一块刻着名字的石碑,一段有着某个名字参与的回忆,都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名字很重要,所以一定要有一个堂堂正正响响亮亮的名字。”
陆臻怔住,原来那个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望向何家村的方向,何苒,她在做什么?
何苒正在收拾行装,她要出山,她可没有忘记她和武东明的约定,晋阳是她的,她要把晋阳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