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其中包括了对方是为流光厥余孽而找上他。

  不会是单纯要他的性命,因为要杀他太容易了,那他身上还有什么价值值得对方为此费时费力?

  谢浪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呼吸错乱了一瞬,表面上克制隐藏着,并没有露出破绽。

  正在他万千思绪错乱复杂之际,宓八月把一个如意囊递到他面前。

  谢浪不敢不接,只是没有擅自查看其中藏物。

  “这是屠雅宁托我交给你的东西。”宓八月道。

  谢浪神情有那么一刻的空白。

  脑海中刚浮现的名字从陌生女修的口中说出,内容却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原以为对方目的在屠雅宁身上,是查到他和屠雅宁有些渊源,意图通过他找到屠雅宁。

  这种事在流光厥刚被列为梵长天清扫阳脉细作势力之一时,谢浪就遇到过几回。那些人找不到屠雅宁,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认定屠雅宁背后有大秘密,就从流光厥的高层和屠雅宁所熟识的人身上下手。

  当初谢浪从灵犀盛会后,跟随屠雅宁一起进了流光厥。

  两者的天赋天差地别,谢浪在流光厥里泯于众人,屠雅宁则从头到尾都是天之骄子的那一批。

  从通天之子到流光厥精英弟子,连灵州本土灵子们都不能和他一争锋芒。

  那时候谢浪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与有荣焉的兴奋。

  后来某日屠雅宁给他留了一封传音信,称他要去密地接受一份考验,一旦考过就会前往内门,内门潜修短时间不能返回外门,让他保重。

  谢浪回信恭祝他成功,叫他在内门等着,很快自己也会进去,到时他们兄弟二人再扫荡内门。

  这话说得狂妄,谢浪自知自己的天资没那么容易进内门,可那会儿还未经历后来一切磋磨的少年,依旧有一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会说一些遥不可及的大话,知命却不会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说不定哪天就来个机缘,一朝冲天了呢。

  那天后,谢浪没有收到屠雅宁的回信,也再没有见过对方。

  偶然从旁的精英弟子口中得知屠雅宁已经去了内门。

  谢浪其实早有猜测,还是想从旁人口中得到准确的答案。

  他既真心为屠雅宁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有些复杂的沮丧。

  那精英弟子鄙夷不屑的嘲讽他,“以后可没有屠雅宁给你做靠山了。”

  谢浪笑眯眯的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那精英弟子却看不得他这幅姿态,将谢浪教训了一顿。

  经过这次教训,谢浪明白了一个道理。

  哪怕过去他并没有把屠雅宁当靠山,但还是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也有过去看屠雅宁不顺眼的人。屠雅宁还在的时候,前者不敢得罪屠雅宁所以不对他动手,后者有实力的则是直接找屠雅宁切磋。

  现在屠雅宁一走,两者都盯上了他。

  为此,谢浪原来乐天好动的个性越来越内敛,不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逃过不少风波,依旧在流光厥的日子不好过。

  谢浪偶尔也会在深夜里暗骂兄弟害我不浅,却没真怨恨到屠雅宁头上。

  直到后来梵长天清扫行动,流光厥作为猛浪下的头批势力一员。

  谢浪原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树倒猴孙散的时候,反而更好的逃出生天。

  偏偏有心人得知他和屠雅宁的渊源,使他的逃生之路徒生波折,几经磋磨。

  活生生将一个性子跳脱开朗之人磨成半死不活的泥石。    机缘巧合之下,谢浪经了几次人手还是逃了出来,然后隐姓埋名计划去翠霞谷。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找到唯一的出路。

  流光厥弟子的身份让他寸步难行,就算隐姓埋名去加入别的小门小派,不仅没有出路还可能被发现身份再被卖出去。

  谢浪想着孟听春同出云墨大陆,双方曾经在灵船上有过一些交情,而翠霞谷因祸得福,背靠王座势力永梦乡,是无数人削尖脑袋想钻进去的新福地。

  虽说流光厥的惨案听闻有永梦乡的手笔,换成以前的谢浪还会在意,现在却心如死水——他对流光厥并没有留恋,也没有归属感,其中弟子不过是折辱他的一员,他为什么要在意两者的恩怨。哪怕他落到今日田地,也和永梦乡激发的清扫行动有关,为了日后也没什么不忍的!一切一切都比不上收获到自身的实力、资源重要!
  面子、道德、大义……

  这些都在现实面前被碾碎。

  只是谢浪还是天真了,他自认不要面子、丢开道德、忘记大义,做下去找孟听春求助的这个决定已经很难,过程实施起来更要艰难万倍。

  一个灵州最多见、天赋普通、没有背景的灵童,长途跋涉的路途中有可能遭遇任何诡怪危险,包括了人心险恶。

  若想走安全路线可以乘坐兽车、灵船等,却要灵晶。

  谢浪拿不出灵晶,只能想办法去赚。

  底层散修灵童想要赚灵晶,和凡人在凡俗大陆赚钱完全是两码事,便是连普通的一星灵师都恨不得把一枚灵晶掰成两瓣去用。

  谢浪花了大半年时间边走边赚灵晶,才走出不到十分之一的路程。

  青年斗志一再被现实和时间消磨着,他甚至计算过,单凭他的本事按照这种进度,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十年都走不到翠霞谷。

  一个转机突然出现,谢浪得人引荐,进入一个小势力的黑船里做工。

  引荐的人看出他身怀秘密,急着去往某处,对他说黑船常在外游走,只要他在里面做工满一年就可以离去。

  谢浪信了,沦为黑船的人畜。

  引荐人之所以说只要做满一年就可以走,皆因大部分灵童一年内就被耗死了,没被耗死就可以关着使用,被驯服了又好用的则可以放出来做船奴。

  每日每夜被当人畜关在笼子里接受身心的折磨,谢浪几乎对未来无望,和其他沦为人畜的男女一样,刚听到苏娉娉说放人时,心中没有升起一丝波澜,根本不信女修是善心发作要解救他们。

  人心的恶毒,谢浪已经尝够了。

  在内心深处,连和屠雅宁的兄弟情也早被蒙上一层阴影。

  会跟宓八月他们下船,是他还没沦为真正的行尸走肉。

  手里的如意囊刺痛此时谢浪的双目。

  他皱眉抿嘴,很快似哭似笑,似恨似愧,一下咬牙切齿,一下张嘴无言。

  苏娉娉被他多变扭曲的表情吸引,多看了两眼。

  青年突然一只手捂住面,嘶哑的哽咽从掌下泄出。

  宓八月看向苏娉娉,摆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苏娉娉点头,和她一起离开。

  过了几秒,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呼唤。

  “宓八月?”

  苏娉娉下意识看了看宓八月,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就也不作声的随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