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天降祥瑞,刘琦在万民期待中登上人生又一个巅峰时,司马懿却迎来人生又一个至暗时刻。

    司马懿自到修武,初因战徐盖与曹休争执,但其余军事政务却从不干涉,曹休怨气渐消。

    半月来见司马懿严肃军纪,教演阵法,军容为之一新,将士重燃斗志,不禁心生惭愧。

    曹休性情高傲,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却将营中诸事全权委任司马懿,依其计深沟高垒,坚守不出。

    马超闻知司马懿到修武,顿时按捺不住,留马岱守温县,与庞德领兵三万,浩浩荡荡杀奔修武来报仇。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在曹休以为司马懿要出兵时,却见他整日只在营中训练,甚至与诸位将校同食同宿,不回馆驿,对马超的叫骂也充耳不闻。

    一连数日,马超在城下骂得十分难听,不仅大骂司马氏,连曹操宗族也一并辱骂,曹休忿怒不已,追到军营就要出战。

    司马懿却道:“军卒训练未毕,军阵未成,西凉军骁锐,只可坚守,不可出战。”

    “马超乃军师仇敌也!”曹休反倒劝起了司马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灭族乎?马超虽为报长安之仇,却杀无辜族众,何其残忍,军师不愿报仇?”

    司马懿面沉似水,长叹道:“血海深仇,吾岂能忘?然用兵之事,关乎国之存亡,将士生死,不可意气用事。”

    曹休诧异地看着司马懿,见他无动于衷,也只好暂时忍耐,幽州援军正兼程赶来,合兵一处的胜算更大。

    回到府衙,心里再想起曹操曾经的评价,司马懿面对杀亲仇敌竟能如此隐忍,不到十分把握绝不妄动,可见城府之深。

    不觉已经入秋,天气愈发燥热,忽一日马超再领兵到城下,竟挑着一颗人头命人放在吊桥头,大骂道:“司马老贼,某誓叫你断子绝孙!见此人头,还不来与我决一雌雄?”

    守军用竹篮将人头取回城头,却见是一个婴孩,曹休惊怒不已:“马超此贼,竟连孩童都不放过?”

    众人皆不识人头,但猜到必定与司马懿有关,曹休将人头带到军营,司马懿正在点将台上练兵,扭头看过来,顿时双目瞪大,浑身一震。

    曹休正待说话,却见司马懿眼角抽搐,牙关紧咬,竟挥动令旗,继续训练,将台上鼓声震天,连他都不敢贸然打断,只好站在一旁观看。

    半晌一套阵法操练完毕,才鸣金收兵,司马懿连退数步,扶着旗杆才勉强站稳,曹休忙上前扶住。

    还未开口,却听司马懿咬牙颤声道:“请扶我至营房。”

    曹休此时才看到司马懿双目赤红,嘴角流出血沫,竟已将牙齿咬出血来,赶忙将其搀扶到房中。

    “噗——”才进门,司马懿便喷出一口黑血,浑身气力尽失。

    曹休忙将他抱起,放在床上,正要传医者,却被司马懿一把扯住,摇头道:“不可扰乱军心。”

    曹休指着桌案上的人头,小心问道:“此何人也?”

    “昭儿——”司马懿望向人头,一把将被子蒙住头,悲声大哭。

    曹休惊得站起身来,愕然望着桌上的人头,没想到这竟是司马懿次子司马昭,见到亲子被杀,为了不违反军纪,竟继续练兵。

    看被子里人影剧烈颤抖,发出低沉凄厉的哀嚎,曹休忽然有些心中发毛。

    等司马懿止住悲声,曹休才握拳低吼道:“马超如此残暴,岂能任他张狂?某当助军师报此大仇,来日出兵,决一死战!”

    “不可!”司马懿掀开被子,只哭得眼角渗血,却还是咬牙摇头:“吾奉旨迎敌,不可以私废公,兵马未成,不可轻动。”

    “仲达!”曹休大怒道:“大丈夫有仇不报,有何颜面立于世上?”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吾今心神大乱,不能为将军筹划,还望稍等数日,自有对敌之策。小不忍则乱大谋,请暂坚守为上。”

    曹休见此情形,也知道司马懿确实无法领兵,好言安抚一阵,命亲兵将他抬回馆驿,派医者诊治休养。

    来到城上,见西凉军已经扬长而去,心知这两家的仇怨,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借司马懿之仇再破西凉军,也未尝不可。

    城外马超横枪立马,等了良久,却不见魏军有任何动静,只好再次退兵回营。

    张任闻报大惊道:“至亲骨肉被害,司马懿尚且不出,此人如此隐忍,必有狠绝之计,不如暂回射犬,以为万全之计。”

    马超怒道:“某与司马氏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岂能退兵?”

    先前张任奉命取修武,被曹休先到一步,只好在射犬屯兵,恰逢徐庶被贬,马超降职,便依徐庶之计养精蓄锐,安定境内。

    马超闻司马懿到修武,出兵来报仇,张任劝止不住,只好一同出兵,魏军只是坚守不出。

    庞德见司马懿不来交锋,干脆将刚抓到的司马昭一刀砍了,想激司马懿决战,哪想到对方还不出兵,这让张任忧心起来。

    庞德抱拳道:“曹丕召诱外族入境,曹休必是固守待援,不可叫他得逞!请将军拨兵两万,发付器械,末将愿为先登,拿下修武!”

    “曹休用兵有方,部署严密,此时攻城,只会徒损兵力。”张任微微摇头,又埋怨道:“庞将军不该对三岁孩童动刀,此举必惹魏军同仇敌忾,更难进攻矣!”

    “斩草不除根,必为后患矣!”庞德冷哼道:“张将军必怨我公报私仇,残忍无情。姑且不论长安之事,那寿春两次被淹的无辜百姓,皆手无寸铁之人,其中有多少妇孺孤弱,有谁来为他们讨一声公道?”

    张任默然,蹙眉道:“司马懿做事向来狠绝,如今又身负大仇,若如二位将军一般快意恩仇,倒也不足为惧!然此人能如此隐忍,必有深谋。贼如猛虎潜伏,不动则已,动则必杀,某正为二位将军及西凉军担心。”

    “张将军欺某不会用兵?”马超大为不满,冷笑道:“任他司马狗贼诡计多端,某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为西凉军报仇,也为朝廷除此大患!”

    庞德握紧剑柄,沉声道:“若此贼果真还冲着西凉军来,我杀他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