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俗语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广的话让王隆闭上了眼睛,哀叹声在心中回响。

    此时稚童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人间道路万千,并而行之,行向歧路者有,不同路之人,殊途同归也有,太子殿下,何惜金足,踏路而行即可。”

    王通的话此时响起,站在门口回望的杨广,看向了这位小王夫子,一时间竟生出笑意来。

    复念了一遍:“何惜金足,踏路而行,道路万千,各有其终,好!好!好!!”

    “王夫子啊,我差点也做错了,我让人别挡着年轻学子们的道,我也不应挡着你的道,只要足下的道,为中华兴旺,殊途同归即可。”

    随即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伴随着这几声笑声,杨广似乎觉得人也清爽了许多:“小王夫子,读过多少书了?”

    王通自己回答:“不多,大概有二三十本了吧。”

    王隆此时为他儿子开口:“太子殿下,小儿有过目不忘之本领,所以年纪小认的字多,读的书也多,记下来了,但是理解还不算通透。”

    “小王夫子,三日后来府上一趟。”

    王通:“太子殿下,为何叫我去?”

    “论道。”

    “有生命危险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杨广扑哧一笑:“有糖吃。”

    “多谢殿下。”

    ……

    孔博孔胜两兄弟,现在在大兴城内,所住的地方是学堂内。

    作为孔家的元老,他们在各地的学堂总是有着特权,到了不管哪处都是上宾,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经常周游各地的学堂,到了任何一处都会展开对于儒家学问的演讲会来宣扬儒家文化,但是更重要的是宣扬孔家文化。

    家有圣贤,何处不提?

    这就和家里出了显贵亲戚的人一样,家有贵戚,逢人必提。

    此时在学堂内的孔胜对孔博说:“大兴城的学子真是粗俗无礼的很,不学无术的粗鄙村夫,小小年纪没读上几篇文章,竟然就敢对孔夫子的学文道理评头论足,真是可笑,可笑!”

    孔博附和:“洛阳城不也差不多?现在的学堂将学生们都教坏了。”

    “还是曲阜的学堂好,学生们晨起背诵孔夫子的文章,晚上还得复颂一遍,每每走入其中都有朗朗书声,文化氛围才真是浓厚。”

    “谁说不是呢?大兴城的学堂的学子居然还每月召开三次学生会议,互相论道,几个凡夫俗子怎么上得了台面评论圣人们的道理,说老孟庄也就算了,还说我孔家,真是有辱斯文。”

    “还说什么儒家思想是儒家思想,孔家是孔家,儒家思想我们家的东西,没有我们家,他们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懂什么道理?现在学了两篇文章,就眼高于顶,连老祖宗都不认了,儒家就是我们孔家。”

    “原本那李钢还算是明理的,每每我们来都热情的招待,对于我们孔家也是推崇备注,没想到居然也被换下了,真是可惜。”

    孔博不屑的一笑:“是啊,李钢是不错,还想要在学堂内建立孔氏祠堂,可惜了可惜了。”

    孔胜面带阴狠的说:“这人可真难杀啊!”

    此时有仆僮来到了门外:“两位先生,太子殿下前来相邀两位先生前往东宫议事。”

    两人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杨广的邀请,一时间慌了神。

    “你先出去等着,我们等会就来。”

    先打发了普通,孔胜慌张的说:“兄长,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找我们过去,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可能,我们做的滴水不漏,死士也是培养多面从不露面的,这次死士都直接死了,死无对证,不用担心。”

    “我们还剩下几个死士?”

    “还剩下两人,此计不成,唯有等几年了,算是他命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吗?”

    “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去。”

    孔胜孔博一起前往了杨广府上。

    刚到门口,就见到了等候在此的李渊。

    李渊恭敬的对两人作揖:“两位先生,太子殿下特命我在府前迎接。”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杨广对他们如此的恭敬,不禁老脸带笑,轻轻抚过自己的白须:“有劳唐国公了。”

    “请。”

    李渊将两人请到了府内,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了花园之中,此时的杨广正在钓鱼,身边坐着一网通正在撒鱼食。

    将两人带了过去,杨广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聚精会神的盯着湖面上。

    随后用力的一拉,水面水花四溅,但是却一无所获。

    等到收了线,两人才看清楚,杨广的鱼钩是直。

    孔胜开口:“太子殿下好兴致,学姜太公钓鱼。”

    杨广转过头看到两人,略带惊讶的说:“呦两位到了,怎么不提醒我?”

    “殿下钓鱼认真,我两看的也认真。”

    “坐,坐。”

    杨广请两人坐下,然后招呼婢女开始上些茶点。

    “两位先生在大兴城多少时日了?”

    “已经一月有余了。”

    “听闻两位一直住在学堂中,可还住的习惯?”

    杨广上来就和两人聊天,两人一头雾水,杨广这顾左右而言其他,好像没有说什么重点一样。

    等到茶点上的时候,边上还有一把匕首一起上来。

    看到这匕首的时候,两人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那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杨广拿起匕首,拿着一颗梨开始削了起来。

    孔胜说:“殿下,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如还是让婢女代劳吧。”

    杨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匕首伸出让两人看的清楚些,然后轻飘飘的说:“就是这把匕首啊,差点要了我的命。”

    两人心里咯噔一声。

    杨广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位置:“就这里,当时这把匕首就从这里穿进去,若非那刺客运气不好,可能这刀就到我心脏了,那我也没机会和你们坐在这里喝茶了,两位先生,是吧。”

    “是……是。”

    孔胜孔博陪着笑脸,此时背上却已经出了虚汗了。

    杨广继续削梨说:“不过好在我福大命大,老天爷也不收我,留我条命,应当是还要我做些事情,这刀以后我就留在身边削水果了,也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别忘了这件事情,惊醒自己想要我性命的人可太多了。”

    削好了一个梨,杨广将之递给了孔胜:“孔老先生,不嫌弃我削的梨吧。”

    孔胜此时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多谢……多谢殿下。”

    梨入手,很凉,在杨广高的注视下孔胜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杨广如法炮制递了一个给孔博。

    最后一个梨,杨广招了招手让在看鱼的王通走了过来,递给了他然后说:“坐。”

    王通拿着和他小小身形不匹配的梨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两位先生,这位王通,小王夫子,想必伱们都认识吧。”

    “认得,自然认得。”

    杨广说:“我与小王夫子,相识便觉得很投缘,小王夫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学问不小,常常说的话是我也觉得震惊,之前和小王夫子论道,论出来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想请两位先生也评论一下。”

    两人现在就像是掉到无底洞里面一样,不知道杨广到底要做什么,慌的要死,只得点头问:“殿下,您说的什么事情?”

    杨广开始说:“假设,假设啊,现在有一位圣贤之人,他满腹的学文编撰成了一本书,里面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天下人都学了这里面的道理,并奉之为圣人,后来这位圣贤的几代后的孙子说自己是圣人之后,有着圣人的血脉和传承,学过圣人学问的学子们都应奉之若圣人,好,现在有问题,是那些学了圣人道理并信奉它的人是圣人的传承者,还是说圣人生下来的孩子不论品性如何,来继承他的衣钵。”

    两人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时间都闭口不答。

    见两人不回答,杨广就看向了身边的王通:“小王夫子,你觉得呢?”

    王通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血脉可以继承,学问品性却不行,老庄后代何敢称老庄?管墨子孙也无特异,习圣人学问者为其传人。”

    杨广一拍桌子说:“是啊,诸子百家,先贤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等等,只传学问不传家室,老子的后人就是老子吗?庄子的后人就是庄子吗?”

    杨广的话依旧没有得到两人的回应,两人似乎都打定主意了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的他们对于杨广七分害怕,三分不忿。

    杨广对于儒孔的分离,就是他们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

    杨广见两人不说话,就继续和王通交流:“再假设,还是假设而已,现在突厥人打了过来,我们不敌了,要学晋朝衣冠南渡,两位先生,我请孔胜先生带着儒家经典,孔夫子像等物随我一起南下转移,而孔博先生留在原地,等到将来突厥打过来之后,招揽孔博先生为突厥做事,封官赏爵,孔博先生是否会投降对方,并且跪拜他们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杨广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后继续说:“先生说的太急了,若是投降了呢?若是不单单投降,还举着圣人的名义来帮着突厥攻打我们呢?屠戮我们的子民?”

    “万万不可能,若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宁死。”

    啪

    啪

    啪

    “孔先生之义愤填膺真令人动容,铁骨铮铮。”

    “但是孔先生,你的后代子孙也能如你一般吗?你能确保吗?”

    孔博:“当即说,若有不孝儿孙,敢行此道,我当手刃此等儿孙。”

    啪

    啪

    啪

    “孔先生大义,好气势,但是话不能说的太满了,谁能想到后世儿孙领着祖先的名头做什么呢?你们家这样的名望,可不能出了差池才好。”

    孔胜缓过神来说:“太子殿下放心,我们孔家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叮当

    杨广将匕首轻轻的扔到了桌子上:“现在人是没办法给后人作保的,孔家太大了,代表了儒家,以后儿孙所为便会是儒家所为,风险太大了,不好,不好。”

    “太子殿下,我等后世儿孙,绝无可能如此做。”

    “是吗?那孔夫子能不能算到他的后世儿孙居然会刺杀当朝太子呢?”

    此言一出,身边的秦琼和来护儿直接动手将两人擒拿住。

    “太子殿下,误会啊,误会。”

    “误会?来啊,把人带上来。”

    杨广的话音落下,从花园的另外一头,侍卫们押着两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女子走了出来。

    见到那两个女子,两人有些不敢置信,这是他们在曲阜养着的另外两个死士,从小培养的。

    杨广在得知事情应该是两人所为的时候就千里加急让人前往了曲阜,他断定既然对方有死士,那么就不可能只有一个,事情也正如杨广所料。

    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抓出他们豢养在府上的死士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直接翻了个底朝天,就找到了。

    “倒是真没想到,这书香门第的一家子,府上居然养了好几个死士,而且不得不说两位孔先生还真是挺懂得享受的,府上美婢贵妾不下三十,老先生身子骨倒是出人预料的硬朗啊。”

    孔胜见到如此情形还抱着狡辩的希望:“殿下,定是有人诬陷我们,这都是阴谋,殿下您可不能轻信谗言啊。”

    “事到如今了,你觉得你的抵赖还有用吗?”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此时两人面对着证据确凿也只剩下哭喊求饶这么一件无用功了。

    “饶命?我没说要你们的命啊。”

    “啊?”

    本以为必死的局势,随着杨广的话忽然间好像生出了转机来,两人立即就谢恩:“多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多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

    杨广冷漠的声音传来,似一只凶兽在摩挲着自己的利爪:“两位先生都觉得我做的是错的,我便想要请两位先生一起看看我的未来。”

    “来护儿将两位先生送去宫刑,完成后押往曲阜,挑断手脚经脉,关入大牢之中,等我下一步命令。”

    听到杨广的话,两人更加卖力的求饶。

    杨广只当听不见,转身离去之前落下一句:“两位先生,长命百岁,好看看我杨广的道,能走多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