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会很轻的!”

    小师妹一脸严肃的对林觉说。

    “什么意思?就凭这小女娃,能破我大成的‘山神护体法’?”

    麻衣壮汉则是瞪圆眼睛。

    惊讶之中,也来了兴趣。

    四周围观的人自然都是不信。

    先前几名江湖人年轻力壮,本领也不差,都破不了这麻衣壮汉的法术。就算这两名道人也会法术,一来刚刚她的师兄都失败了,二来这几天会法术的人在这山上可不稀奇,前面半刻钟也有道人来试过,也是自认破不了,对这麻衣壮汉称赞连连。

    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

    此时小姑娘已经站到了麻衣壮汉面前。

    麻衣壮汉也掀起了衣服。

    脖子以下,再成石雕。

    “先说好!你要是破不了,也得饮一碗酒,若你不饮酒,可叫你的师兄替你喝!”麻衣壮汉顿了一下,莫名心里发怵,“可得有分寸啊……”

    “知道。”

    小师妹神情认真,低头上上下下在麻衣壮汉身上寻找,最终看向麻衣壮汉的肚皮。

    “找什么?别找了!邵某虽是江湖人,这却是正统的五行法术,不是江湖硬气功,只要施法便化作坚石,没有命门!”

    “……”

    小姑娘并不说话,只是抬起右手。

    就在围观众人都以为她可能会拔出她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那口剑柄包了浆的长剑时,她却伸出右手食指,朝着麻衣壮汉腰间赘肉轻轻戳去。

    力道实在不重,速度也很缓慢。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看得一愣。

    难道想挠痒痒让他破功?

    指尖碰到腰间石头。

    “啪……”

    却听见轻微的一声响!

    像是石头崩了一下。

    麻衣壮汉从脖子以下都变成了石雕,只剩一颗头,因此众人可以清晰看见,刚才还不以为意的壮汉神情骤变,眉头瞬间皱起,脸上露出痛容。

    下一瞬间,他全身立刻恢复成血肉,连忙伸出手来,捂住腰间。

    “嘶……”

    麻衣壮汉痛呼着道。

    围观之人都看得呆住了。

    只见壮汉将手拿开,低头一看,腰间已经青紫,甚至隐隐渗出一点血渍。

    一些经验老道的江湖人这才明白,刚才这小姑娘找的不是他的命门弱点,而是一个就算伤到也无伤大雅的地方。

    “这是什么法术?”

    麻衣壮汉连忙看向小师妹。

    “齑石。”小师妹平静答道,“专门粉碎石头的法术,我练的,黟山正统法术。”

    “齑石……”

    麻衣壮汉喃喃念着。

    心中有些害怕,不过多是庆幸。

    之所以他会来到这里,让众人来破他法术,不惜费一碗酒,以添噱头,不就是想寻找破解自己法术的方法吗?

    若是知道了,便有应对之法。

    江湖凶险,随着世道变化,越发凶险。而此地乃是鸣啁山烟霞观的大醮,道教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有烟霞观的面子,又有神灵的注视,来到这里的江湖人绝大多数都有几分信道,性格较为和气,就算平常凶悍的,来这里也会收敛,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找自己弱点的地方吗?

    若是在这里找不到,下次再被找到,可能就是在江湖争斗中了。

    “道长好本领!算我输了!”麻衣壮汉端着旁边酒碗,一口饮尽一碗酒,随即又问,“不知这齑石有何玄机?”

    “没有玄机,只是苦练。”

    “若有人会此法,可有什么特征?”

    “没有特征。”

    “这样啊……”

    麻衣壮汉感叹一句,果然天下法术万千,奇妙无比,随即依旧拱手:“这齑石之法邵某记下,谢过两位道长!”

    “黟山,浮丘观。”

    小师妹神情严肃,为他重申。

    “自是名山真观!”

    麻衣壮汉连忙改口称赞。

    小师妹这才点头满意。

    “有缘再见。”

    林觉则是笑着回礼,随即带着师妹离去。

    其实小师妹的本领哪里比得上这人,哪怕二人修习正统阴阳灵法,这人只修习半个养气法,可一年多下来,也定比不上他这半生的苦功。于法术上的造诣差别就更大了。只是天下法术本就玄妙,相生相克而已。

    这时天差不多黑了,山上却仍有许多行人,要么捧着蜡烛,要么打着火把,往山下行去,汇成一条灯光的长龙。

    小狐狸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带路,往竹屋走,林觉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群,又看山下火点构成的长龙,一时竟有些不愿归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盛会呢?

    林觉如是感叹着,转头一看,却见小师妹也是一边走,一边眼光闪烁,若有所思。

    “师妹想什么呢?”

    “嗯?”

    “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是现在遇到那个石头鬼就好了。就是我们去小川村路上、夜里拦路的那个石头妖怪。”

    “是啊……”

    回到竹屋,推门进去一点油灯,三师兄盘坐案前,面前摆了三个粗碗,两个碗里装着饭菜,另一个碗已经空了。

    “吃吧。”

    三师兄眼睛都没睁:“烟霞观挨着挨着送的饭菜,也还吃得下去。”

    两人便坐过去。

    借着烛光,是一碗白米饭,上面铺着一些素菜,种类倒是不少,有煮的豆腐,有烧的干笋,有炒的青菜、烩的某种瓜,还有腌菜与豆豉。下面的米也是村里办席标配的甑子饭,粒粒分明,所有菜的菜汤都渗进了饭里,虽然凉了,味道也还可以。

    比以前浮丘观的饭菜好了不知多少倍。

    就这都只是“吃得下去”了吗?

    林觉一边刨饭一边想着。

    “吃完碗放在外面,说早上有人来收。”三师兄往后一躺,闲碎说道,“啧你说有些人啊,是不是脑子坏了,都修道了还吃素,又不是和尚,弄得我们所有客人都没有肉吃。”

    “你管人家呢。”

    “唉……”

    竹屋中满是刨饭的叮当声。

    这种饭菜虽然简单,吃着却很舒服,并且吃起来很快,几下碗就见底了。

    过一会儿,三人各自躺下。

    “想吃铺盖面……”

    从左边房间传来小师妹的声音。

    三师兄又立马赞同着。

    林觉懒得搭理他们。

    “呼……”

    一阵清风,吹熄油灯。

    木床竹席,气温微凉,倒也不需要盖什么,衣服不脱,躺着睡就是。

    ……

    次日早晨。

    山中有一片平地,在竹林乱石之间,地上铺着老旧的青石板,边缘有座亭舍。

    山间小路便通往此处。

    此时聚了不少人。

    多数都是道人,也不知有没有道行,又是学什么的,总之都穿着道袍。这些道人大多数又盘坐于地,闭目修行,面前摆着些药材与古朴物件。

    二人一狐跟着三师兄走过。

    林觉认不出这些古朴的物件,不过看着大多数也只是有些灵韵,称不上什么厉害法器,大概是在神台上供的时间长了,或者使用的时间长了,生了神韵或是沾了灵气之类的,比得上昨天那名江湖人炫耀的长刀的都不多。

    药材林觉倒是认识。

    大多也只是些稀少的、年生长的药材,带有灵韵的都很少见,远远比不上黟山的天材地宝。

    这些道人大多水平应该也不高。

    想想也是合理的——

    如今灵法派和丹鼎派势弱,灵法派的道人大多都求自在,丹鼎派的道人都隐在深山,不说两派的真人,就算道行高的道人,也有自己的事做,怎么会随便来这符箓派的大醮上闲逛?

    像是浮丘观这种有着正统传承又背靠黟山的道观,应该都算是极少的了。

    天下有几座黟山?

    又有几座浮丘观?

    只能叹一句灵法派势弱,以至于民间关于行走天下会法术的高人的传说都越来越少了,有时见到这样的人,就像见到神仙一样稀奇。

    很快,三人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的是蒲团,面前则摆着两张竹席。

    三师兄独自坐在一张竹席后面,竹席上随便摆了些观中炼制的灵丹、众多师兄弟们在黟山中采来又用不上的天材地宝,而他自顾自坐着,掏出酒葫芦来自在的饮酒,悠然极了。

    林觉二人共享一张竹席。

    竹席上只有一样东西。

    便是那丹果树的叶子。

    虽是二人一狐,却也像模像样的分成了三堆,每堆也就十几二十片,二人盘膝而坐,狐狸也坐得端正。

    这里的天气要比黟山好些,晨光穿过竹林,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来此处的江湖武人、把戏人或者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或许会用自己收集来的一些具有灵性神异的东西换钱,不过林觉等人自然是不会换钱的。至于到底要用这些东西换些什么,林觉也只有问三师兄。

    “最好最珍贵的,当然是法术。”

    三师兄低头叼着葫芦嘴,含糊不清的说:

    “除了法术,能换些有灵的木料也行,咱们俩能用得上。不然就换些黟山中没有的药材灵株,二师兄都给我写了一张纸,别的咱们都不缺。”

    林觉点了点头。

    如今这年头,法术确实难得,很多道观或者江湖人也就只会一门法术,代代相传,便已能算是真道或奇人了。

    其实三师兄也并不依靠这里将这些东西换出去——

    浮丘观虽然不大,但由于每代弟子下山开枝散叶的传统,在灵法派还是很有名的,名气远超同处黟山且规模更大、弟子更多的仙源观。

    因此自然结识别处的名山真观,只是此时他们都还没到,等到了后,互相聚在一起交流一下,互通有无,自然就换好了。

    此时不过是陪两个师弟师妹罢了。

    便见众多腿脚从面前走过,时常有停下来仔细查看的,不过更多的是停在三师兄面前。

    能达成的交换也很少。

    直到下午时分,才终于有个留着胡须的中年道人,来到林觉二人面前,低头查看许久,似是认识这种叶子,对其很有兴趣。

    “这是什么灵株的叶片?”

    中年道人抬起头来,像是考校二人。

    “这是黟山神树的叶片。传说是隐居在黟山中的神仙吃过的仙果,留下的果核,在山中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又被山中精怪们细心呵护,这才能长出这棵黟山中独一无二的神树。”

    小师妹立马说道,表情严肃,像背课文,因为师兄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只说了两次她就记下来了,而在这半天里,她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这就是神树的叶子。”

    “山中有人叫它龙睛树,有人叫它丹果树。”林觉开口补充道。

    中年道人一听,却是一笑:

    “你们来自黟山?”

    “是的。”

    “浮丘峰浮丘观?”

    “道长怎么知道?”

    “以前认识从浮丘观走出去的道人。”

    “原来如此。”

    “这叶子很少见,应该没有多少与之相配的丹方,没什么用处,灵韵也不多,只是刚好与我要炼的丹药性相符,摸索一下,也许可做调合。”中年道人看向他们,“你们想换什么?可不能狮子大开口,我还可以寻别的代替。”

    林觉不由得思索起来。

    不能肯定这人是否认识这种叶子,不过就算他口中说的“叶子只是与他要炼的丹药药性相符、可做调合”是真的,大概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满地的药材,三师兄那里也摆了一些灵株,难道其中没有药性相符、可做调合的?非得来找这稀奇的物件?

    然而转念一想,又将这些念头抛开大半。

    本身于自己就是无用之物,在这里好似也不太能换得出去,各取所需就是最好。现在就纠结这么多,实在惹人烦忧,还不如看他有什么再说。

    林觉想到最后这点,倒是一怔。

    好像有些被三师兄影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