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有人似有拆台之举,众多看客越发来了兴趣,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围了过来,已经有少数人认出了知县的身份。

    “让贫道看看……”

    道人拿起这几样东西,随意查看起来。

    “还真是二两银子……

    “高元傅……

    “知县?原来你是知县啊?”

    道人如此说着,虽然语气依旧轻松,但却引得四周的看官一阵哗然。

    此前的知县高升了,这位知县才刚上任不久,看过他面容的人倒是不多。而见道人不声不响,竟然就隔空取走了知县身上的东西,众人自然更是惊奇。

    知县总不可能做托吧。

    便见道人始终随意,将这几样东西递给他的仆从,只是笑着看知县:“贫道这手法术,可能入知县的眼了?”

    “原来真是高人!”知县早已露出惊容,连忙拱手,又将仆从拿回来的钱袋解开,将里面二两银子双手奉上,只是沉吟一下,却又问道,“不知仙师高人还会不会别的法术?”

    “别的法术?也罢也罢。”

    七师兄闲庭散步,只取出一块布。

    朝着后面一招手,连唤几句,唤来一只不情不愿的彩狸猫儿。

    无论是知县也好,胥吏也罢,或是围着以及越聚越多的百姓看客,都睁大了眼睛看去。

    便见道人将布往猫儿身上一盖,随即一裹,便像是网鱼一样,将猫儿包裹起来又提起。接着他将布越收越紧,捏到最小,甚至展开抖动,布中却始终不见猫儿的身影,像是凭空消失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猫儿已经不在布中,被挪到了别处时,道人又请知县旁边的胥吏挑了一处空地,将布往空地上一盖,念咒之后,又将布拿开。

    里头赫然多了一个碗口大的蛋。

    那颗蛋虽然大,可要装一只成年猫儿,还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众人皆去查看,那颗蛋很硬,又完好无缺,甚至毫无缝隙,怎么可能装得进东西。

    可那道人却说,猫儿就在蛋中。

    于是将蛋破开,果然钻出一只猫儿。

    那猫儿原本在蛋中蜷缩成一团,见此缓缓睁开眼睛,似是有些迷茫,随即舒展身子,又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这才走回那名坤道脚边趴下。

    那里还趴着一只狐狸。

    “如何?”

    年轻道人对着众人问道。

    众多看客惊奇,纷纷慷慨解囊。

    “精彩。”知县赞了一句,但却又说,“只是高某却不是问的这个,而是想问道长,可会别的仙术?”

    “世间法术本不分高低,何为仙术呢?”

    “是高某愚钝了。”知县行礼道眼中有些惊奇,又有些思绪,“高某说的仙术是指,类如长生之道,起死回生之术,未卜先知之法。”

    “贫道学的是戏术,取乐于己,取乐于人,未曾学过别的。”七师兄与他笑着说道,“然而修行法门之中自有长生之道,只是难求罢了,就如圣贤书中也有为相治国之道,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宰相呢?”

    说着顿了一下:

    “至于起死回生、未卜先知,贫道有位师兄,专修医术,若人尸首异处、死去三日,自然救不活,可若是寻常人染了小病,刚刚断气不久,我家师兄还是有机会救回来的,不知算不算起死回生?贫道还有一位师兄,通晓扶乩之术,乩仙见识广博,能推会算,也算能知未来之事了。”

    “哦?”知县一听,思绪片刻,“不知道长师兄身在何处?”

    “就在城中。”

    “不知可否引荐……”

    “自然可以,只是要等一等。”

    七师兄虽然得他赠银,却也说道:“我等今日是来表演戏术,取乐乡亲父老,这么多人都聚了过来,贫道若让大家败兴而归,便是罪过了。”

    知县一听,连忙拱手,退后两步。

    便又听七师兄对众多看客道:

    “我们乃是黟山道人,初来乍到,以后我家六师兄就在城内原先的养心观住修,诸位赠的银钱皆用来修缮道观,不做它用。

    “我家师兄善于扶乩,今后若是城中乡亲父老有任何疑难不解之事,都可去找他!

    “这几日我们师兄弟也都在城中,若有妖鬼之事有中毒中邪、疑难杂症,都可来养心观寻我们,钱财随意,除了妖解了毒治好病后再给。”

    胥吏闻言,却是神情一变,连忙凑近知县,低声说道:

    “高县!养心观的道人被捕之后,前任知县便将之许给了黟山那位老神仙,说今后会有老神仙的弟子前来住修,难不成就是这些道长?”

    不必他说,知县也已变了神情。

    如此一想,除非胥吏所说皆是假话,否则猴山上的那群山匪贼人多半也是这些道人所剿除的了。

    知县神情顿时越发惊奇敬畏。

    没想到年轻时向往神仙真道,遍寻名山而不得,如今年纪大了,觉得这世上怕没有那么多的神仙高人,却在这里遇到了。

    ……

    林觉坐在板凳之上,细数碎银铜钱,却也在心中思索。

    思索的也是这银钱之事。

    七师兄的戏术确实很适合用来筹钱,其实除了在城中街头表演戏术,筹百家之钱,也可以与权贵结交,这年头的人大多向往佛道与仙术,只需证明自己真的有道术,自然得银相赠,历史上许多枭雄权贵都曾如此与方士高人结交。

    只是七师兄喜欢在街头演示法术。

    林觉猜他是有些表演欲的。

    今日也确实筹得不少钱。

    众多百姓见他真是修道之人,真的会法术,又是筹钱修建道观,赠钱的欲望自然很高。

    估摸着光是今日下来,不算三师兄除山匪得来的钱财,修缮道观与置办物件的钱也够了。只是这毕竟是七师兄得来的钱,又要用来修缮道观,林觉还需自己考虑如何来银,以喂养食银鬼。

    此前师父尚在时,食银鬼一月也能吃几十两白银,虽还未达上限,也算吃得饱饱的了,平均每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众人便能轮到一颗灵元丹。

    因此道行也算快速精进。

    直到师父逝去,众人忙于后事,至今已经过去两月,食银鬼才吃一顿,吃了十两白银。

    林觉真怕把它给饿死了。

    却不光是这顿吊命钱。

    今后每月最少还得有一顿。

    “唉……”

    身在观中时,黟山与浮丘观好歹有些名气,虽然平均下来每人每月轮不到十两,却也有稳固的白银进账,如今下了山,压力便骤然而来。

    就在这时,四周又有看客百姓询问,那坐着的两位道长又会些什么道术。

    众人欢呼热烈,不好拒绝。

    小师妹挠了挠头,仓皇之间走上前。

    本身她的齑石之法已经大成,这可比胸口碎大石更具观赏性,不过此时是在街头,除了地上的石砖,没有石头给她拍,她便只好演示化石法。

    一位娇滴滴的女道长,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变成石雕,亦是惊到不少看客。

    随后轮到林觉。

    躲不过去,只好上前。

    其实他会的法术很多,不少都是既可以用于对敌又可以用于表演的,只是他受七师兄影响,觉得多数法术虽然有观赏性却不够美好浪漫,好比小师妹的化石法与齑石之法,只是惊人眼球,不可打动人心。

    戏术便是要动人心。

    此时正是春日,围观百姓中又有樵夫,担着未卖完的柴,于是上前向樵夫借了一根木枝,示与众人看。

    随即轻吹一口气。

    “呼~~”

    枯木立即逢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芽,长出花苞,开出娇艳春花。

    众人皆惊,高呼神仙。

    就连七师兄也被惊了下,不知小师弟是何时学会这门法术的。

    表演完毕,请散看客。

    “诸位仙师,真人,不知仙师真人来自黟山,若有无礼之处还请见谅。”知县此时态度已恭敬许多。

    “我们哪是什么仙师真人,叫道长就是了。”七师兄很随意,看着筹集到的一筐银钱,他的心情也好,对知县说,“我们昨日才到这里,今天上午应该就有师兄拿着度牒去县衙登记报备了,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知县,也算有缘了。”

    “有缘有缘。”

    “此地很富裕啊。”

    “此城虽小却是交通要道,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所以繁华。不过本县上任方才两月,此地虽然治理得当,却也不是本县的功劳。”

    知县一边说着一边对七师兄行礼:

    “本县年轻时候也曾向往道法仙术,只是遍寻而不得。听闻道长有位善于扶乩的师兄将在城内的养心观住修,想必也是有真本领的,今后在城中免不了打交道,希望道长能替本县引荐。”

    “这样自然最好。”

    七师兄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知县这边请。”

    “多谢多谢。”知县一边道谢,一边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地都有怪事,城内早该有间道观神庙,只是此前养心观中住的是一群妖人,道观破败之后前任知县便将之许给了尊师,一直没有人来,这才没有修缮,如今既然有真高人来了,修缮道观之事,理应由县里出资才是。”

    “知县怎么不早说?”

    “哦?何意?”

    “贫道既已筹了钱财,说了这些钱财将要用来修缮道观,不做它用,怎能食言?”

    “这……”

    “哈哈!玩笑话!”

    “呼……”

    知县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对七师兄请教道:“说来我求如县与丹熏县交界之处,有座山名曰猴山,上面有群山匪贼人,占山为王已有多日,前日晚上听说被几名道人除掉了,不知道长可知……”

    “几名?一名吧?”七师兄答道“前天下午我们路过猴山,被那些山匪劫道,我家三师兄向来侠客,便顺手将之除了。”

    林觉捏着开花的木枝走在旁边,则是斜着眼睛瞄他——

    这知县居然还在试探。

    试探这么清楚,可见谨慎之心,如此谨慎,多半有大事相求,才不愿出差错。

    “嘶!”

    知县果然大惊,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当真的听见有一名道人能唤出天兵天将除掉百余人的山贼恶匪时,还是免不了惊讶。

    要知道齐云山的道长都做不到啊。

    而且就算翻阅古籍,除了上古时那些古老的神灵妖怪,大多数修道高人面对朝廷指令与军队的搜捕围捉,也是以躲以避为主,难以正面相抗。

    此时心中再无疑虑。

    却又听那道长笑吟吟问:“还得问知县呢,剿了山匪,可有赏钱?”

    “哎哟……”

    知县顿时露出苦涩神情:

    “道长说笑了,若非遇到道长这般神仙高人,我们哪里能够想到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剿灭一百多人的山匪贼人?就算是江湖中那些闻名已久的第一剑客第一刀客来了怕也不行,莫说一个人了,就是附近的江湖门派、民兵团练也难,因此自然不会有悬赏。”

    说着停顿一下:

    “若是道长要钱修缮道观,本县倒是可以自掏腰包,给道长发些酬谢。”

    “这就算了,我们是修道之人,这种钱要不得。”

    七师兄笑着说道。

    这里正是闹市,养心观离得不远,说着话时,没几步便走到了。

    众多师兄也都已回来了。

    因为钱财有限,没有采购太多东西,只是添购了基本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桌椅板凳蒲团被褥等等,又订了瓦片,请了匠人来修缮道观,此时见到林觉和小师妹抬着一筐铜钱与白银进来,又带着有客人,都各有惊异。

    “我们筹到很多钱。”

    小师妹很开心的对他们说。

    “这位乃求如知县。”

    七师兄对前面的六师兄引荐。

    林觉则是看见大殿中不知哪位师兄买了一个花瓶,放下这筐银钱后,便顺手走过去,将手中开花的枯枝插了进去。

    “嗯?”

    却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一束梨花,一插上去,竟然就为破败空荡的大殿增色不少。

    站在殿中,心都变得静了不少。

    在这瞬间,林觉忽然觉得,哪怕这门“花开顷刻”没有那么厉害的斗法能力,光是能让枯木开花,也已经十分值得学习了。

    林觉露出微笑,这才回来,听他们讲话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