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山间走走停停,终是到了向阳寺。

    谢梦华下了马车,随着刘氏一齐进了寺中。与候在门边的小沙弥说清楚来意后,婆媳二人被引着去了大殿。

    拜过了送子观音,刘氏提出要去后山走走,要谢梦华自己合计法事的事,谢梦华也不愿刘氏跟在身边,便与她在大殿门口分开。

    向阳寺的主持大和尚慧广法师谢梦华见过,她见刘氏走远,便由小沙弥引路一路行去了偏殿。

    慧广法师见来人是谢梦华,朝她合掌,

    “娘子眉间生郁,可是心中有事?”

    谢梦华本想直截了当问清楚阿耶是否在寺中留下了什么东西,听慧广法师之言,便坐在了主持对面的长凳上,

    “师傅,梦娘确是心中有事,可有解?”

    慧广法师示意谢梦华去拿签筒,“娘子若是有事不可解,何不摇上一签!”

    琥珀立在旁边,听到此忙去桌案边取了签筒递给谢梦华。

    谢梦华闭目凝神,心中想着阿耶之事,缓缓摇动签筒,吧嗒一声,竹签落地,琥珀蹲身将竹签捡起递给她道,

    “我不识字,娘子看是什么签?”

    视线触及竹签上的字,谢梦华心中揪了一下,那签上赫然是下下签几字。

    慧广法师瞧见谢梦华的脸色,伸手要过竹签上下看了一遍,将那签又放回道签筒里道,

    “此签虽是下下签,表面看毫无生机,却死而后生!娘子莫要心丧,凡事虽命中注定,却是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莫要太过悲观!”

    虽听慧广法师如此这般说,可谢梦华却仍是心神难安,总觉要有何事发生,正待与慧广法师再多问几句,刚刚引路的小沙弥进来。

    “师傅!女施主,法事已预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谢梦华应了一声站起身,朝慧广法师施礼道,“那便有劳师傅了!”

    慧广法师拈着念珠起身朝外走,经过谢梦华身旁时,停下脚步,缓缓道,

    “老衲送娘子一句话可否?”

    “师傅您请说!”

    “黄粱一梦,梦醒方知皆成空!”说罢,慧广法师朝大殿行去,临走时又道,“做完法事娘子可去谢郎君上年所捐大佛处看看,想来真心发愿,可保家中平安!”

    谢梦华也正有此意,答应着随后出了偏殿进了大殿中。

    冗长的法事结束,大和尚和随侍的小沙弥纷纷散去,谢梦华才得以起身,揉了揉跪麻的腿便扶着琥珀的胳膊一路寻去了阿耶捐的那尊大佛处。

    佛像庄严宝相,高约三尺,谢梦华仔细打量,此尊佛像乃佛祖鎏金铜铸等身像,坐基,靠背,顶冠与华盖皆俱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她围着佛像四周又细细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难道阿耶那番话真的只是要她来做场法事?

    可慧广法师刚刚的话明显也是意有所指,谢梦华仍是不死心,绕着佛像四处查看。

    “娘子,您绕来绕去的找什么呢?都要把人绕晕了!”

    “你若是累了便去外面歇一会儿,我待会儿出去寻你!”

    “那怎么行!我一个当女使的如何能……”琥珀话未说完,视线扫到佛像坐基下方刻着的一行小字。她只认得谢字,便叫嚷道,“娘子,你看这里写着咱们谢字,应该就是记录一下这是咱们谢家所捐吧?”

    谢梦华忙凑过去细看,那坐基下方果然刻着谢氏文轩所捐几个字,字的周围都有细小的缝隙,她伸出手指推了一下,不出所料,那铜皮往里回转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小暗格,探手进去便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谢梦华打开,果然是账本。

    “这是什么啊,娘子?”琥珀不识字,只觉谢梦华看这东西面色不太好看。

    “你莫管,咱们先回去。”说罢将坐基上的铜皮还原,出门而去

    回大殿的路上遇到了引路的小沙弥,小沙弥合掌作揖,

    “女施主,好。与您同来的老夫人已去了寮房休息,您可自行去寻。寺中斋饭在日正时分,您莫要错过!”

    谢梦华着急回寮房看账本,草草行了一礼便带着琥珀离去。

    向阳寺的寮房在后院,依山而建,景色宜人,寻常若是山下的夫人娘子进山来拜佛,嫌弃早晚车马劳顿,都会在这寺中住上一晚,谢梦华也住过,是以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地方。

    到了寮房便见回廊间孙氏埋头急匆匆的朝外走,丝毫未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样子,琥珀噘嘴道,

    “哼,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见了您都不喊人!”

    “说什么浑话?”谢梦华剜了琥珀一眼,“我们过来时她已行过去,如何能看到我?我且问你,那孙氏是何人?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我知你是个直性子,这若是在外面,少不得别人说你挑拨我与婆母之间的关系!”

    琥珀说完也觉后悔,低着头答应道,“娘子教训的是!”

    “行了,赶紧回房吧!”谢梦华着急回去看账本,不耐再多说,脚步匆匆的超前行去。

    进了房她便坐在书案边看起了账目,琥珀见她看的专注,便出门去寻茶汤了。

    谢梦华坐在那里越看越是心惊,手下的这本账单看看不出什么,可若是与在阿耶书房发现的账本对照看,便能发现大问题。

    这是一本佃户和土地所有人的名册,后面还详细记录了具体缴税的数目;而家中的那本则记录了上年家中铺面募资的所有往来账目。

    两本一对照,再细想在张阿哥家所听所闻,谢梦华心中便知阿耶究竟藏了什么事。

    朝中有规,若是税收时存粮还未变卖,也可用粮食抵销赋税,若是收成不好,可申请免税。这政策竟然成了有些人敛财的途径,将平原沃土变为免税地,将贫地赋税提高,这其中便差出了不少的粮食斤两。这本就是是不合情理的,可这些余出的粮食最后又被人想法子卖进家中的铺面,换了银钱之后再通过募资的形式将这些钱银变成了干净的钱银。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梦华心中一边暗骂阿耶糊涂,一边又替他担忧,若是这账本被别人先找到,阿耶可就真的是死罪了。

    心口一阵阵的狂跳,是忽然知晓秘密的恐惧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