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那边的战事已开始焦灼,妫州这边却是天气热的叫人焦灼。

    自打林檎树苗进了城,谢梦华便见天儿去往乡下跑,连带着王氏这个官署亲眷也跟着一同出面,既全了作为明府的自家郎君的颜面,又与谢梦华处好了关系。

    日头高悬,两人站在山间,与一群农户们侃侃而谈,那些农户中有些是受灾留在妫州的流民,听到谢家如此的帮扶,有些人当即就表示愿意留下种植林檎。

    种植一事不用愁了,接下来便是建水渠。山间田地离水源地有些远,若是浇灌田地需要人力来回的背水,很是辛苦,谢梦华想着若是能修建一个水渠,便能解了这困境。

    可修建水渠需要占用一些山间的耕地,农户们听说这事都不乐意,纷纷表示就算不种林檎也不愿占了自家个耕地修建水渠。

    谢梦华一个头两个大,光想着种植林檎的事了,没想到修建水渠会阻力重重,她站在日头下苦口婆心的说了个把时辰,可那些农户计算的都是自己的算计,自然听不进她所言,僵持了半晌也是无果。

    王氏瞧着谢梦华脸色不太好,便从中说了几句调停的软话,草草结束了谈话,拉着谢梦华先下了那小山坡。

    不知是日头太足还是清晨用的饭食有些少,谢梦华觉得头晕眼花的,走了两步便觉眼前冒起一阵金星儿,她唤了琥珀过来,

    “琥珀,你扶着我去那背阴处歇歇!”

    王氏瞧着她脸色越发的苍白,也跟着一道过去,手中拿着巾帕替她遮挡日光,

    “梦娘,你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面色不佳,可是病了?”

    “我也不知,最近几日总觉得身上没劲儿,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谢梦华坐在那里仍是觉得头晕沉沉的,坐着的位置虽然是背阴处,却仍是闷闷的,她歇了片刻,便站起身,

    “咱们快些下山回去吧,我还是不太舒服。”

    “那快点儿吧,下了山给你寻个医师去家里瞧瞧。”王氏上前搀着谢梦华,“你啊,这城中的事务都快成了你家的事了。我还与郎君说呢,你提了这改进种植林檎一法,可是为妫州百姓造福了!”

    “阿姊,你这么说便是抬举我了,我提这建议不也是为了明月轩能赚钱嘛!”谢梦华硬撑着笑着回了一句,却察觉脚下越发的虚无。

    又行了两步,眼前忽然一黑,她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琥珀高声的叫她,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眼前是靛青色团花帐顶,她醒了会神儿,终是反应过来自己已回了清溪园。

    “孩子,你醒了?”

    谢梦华转头看向卢潇潇,

    “阿娘,叫你担心了吧?”

    卢潇潇笑着与立在床榻边的王氏对视了一眼,这才道,

    “可不是叫我担心死了!你被那农户背下车的时候我可是担心坏了,伯都远在边镇,你若是出了何事可叫阿娘如何是好?”

    谢梦华撑着床榻直起身,

    “阿娘,我不过是中暑了,您莫要担忧,这不是没事吗!”

    “你个傻孩子!”

    卢潇潇嗔怪道,“你哪里是中暑了!……九嶷,你要当阿娘了!”

    谢梦华一时愣怔在那里,迟疑了半刻才重复道,“我要当阿娘了?”

    王氏笑着应道,

    “梦娘,你确实是有孕了,已经一月了。”

    乍然的欣喜叫谢梦华有些发懵,脑中混沌了片刻才渐渐清明起来。她抬手抚上小腹,在那处慢慢的拂过,好似能感受到什么似的吃吃的笑了起来。

    随即又想起些什么似的,掀开衾被便要下榻,却被卢潇潇一把拦住,

    “你快歇着,要做什么叫琥珀和棋画替你做!”

    谢梦华面色羞赧道,“我想给伯都写信!”

    “你快躺着吧!我已叫人快马送信去安西边镇了,不出三日伯都便能知晓了!”

    卢潇潇掩唇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你现在的要紧事便是将养好身子,好好的安胎,别的事莫要管!”

    谢梦华自然知晓卢潇潇说的别的事是何事,可她放心不下,便要解释一番,却被王氏将话接了过去,

    “我知你忧心何事,放心吧,林檎后续之事我替你安置。若是再不行就叫郎君出面与那些农户商谈,你看如何?”

    “可是明月轩……”

    卢潇潇说道,

    “那就更不用你操心了,我已将你阿耶请入园中,一会儿他与你说!”

    如此这般谢梦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见了谢文轩又被好一顿说教。

    “阿耶,您不是要去远游吗?留下料理铺面岂不是又要叫您费心劳神!”

    “我去远游哪有你平安诞下我的外孙儿重要!”谢文轩笑道,“待外孙儿大些了,我再远游也来得及!”

    堂中洒下一片日光,将父女二人笼罩其中,谢梦华在这一刻心中无比的欢喜,觉得自己一生如此便觉圆满。

    阿耶不是她亲身之父,却对她如珠似宝。

    婆母与她无亲缘关系,却对她比阿娘还要关切。

    还有那远在边镇的郎子,永远以她为先,凡事为她着想,顾虑她的感受,更是将她看的比自己还重。

    如今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儿,便是与他有了更深的牵挂。这一生,他们再难割舍,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