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风忽然大了,从窗棂、门框的缝隙处,不断灌进屋里。

    “这是胎记!”王衡毫不示弱地盯着棠奴,“谁规定胎记不能长在脖颈上。”

    “还敢狡辩?!”棠奴一脚踹到了一把椅子,就要扑上来。

    “十郎!”杜若荀听见前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登时失了魂,也不顾衣带尚未系好,就往花厅跑。

    “呵,还说你俩没上过床!”棠奴玩弄着匕首,冷眼看着站在门口的杜若荀。

    “你干嘛啊!”杜若荀脸色铁青,她素来温柔,但现在,也快忍不住要动怒了。

    “肚大娘可要当心了,他是个官奴,呵呵,虽用了药掩盖,殊不知,烙印,是会伴随一生的。”

    “我才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对杜家,有救命之恩。”

    棠奴冷声道:“呵,好好想想,如何跟阿郎解释。”

    “别怕,就算是真,我散尽家财,亦要替你赎身。”杜若荀紧紧地搂着王衡,心中总算觉得自己对王衡,有了一点用处。

    “怀沙!”王衡忽地一握拳,怒吼一声。

    “啊?”杜若荀不知是计,吓了一大跳,直接摔倒在地。

    “呵呵,你倒是错怪怀狗了,她还想替你隐瞒。可惜啊,遇到了我,一刻钟,王端就什么都招了。”棠奴洋洋得意道,殊不知,王衡反应如此剧烈,其目的,就是想讹她的话。

    “十郎……”杜若荀缓过气来后,就想安慰王衡,却见他正低头沉思,脸上,并没一点惊慌失措,本砰砰直跳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我去添件衣服。”

    “呵,你在想什么?”棠奴真是一刻钟也闲不下来,杜若荀刚走,她就用下巴看着王衡道。

    “还记得裴冕吗?东宫要他明天死,他想拿住真凶,以帮助右相,指证东宫。”

    “呵,诡计对我无用。”棠奴冷冷道,“你就待在这,哪也不许去。”

    “好,听你的。”王衡点点头,“不过,裴冕若是死了,万一右相问起来,我可只会如实回答。”

    “你!”棠奴一咬牙,又摸了把匕首出来,“说!怎么一回事?”

    “杨暄好赌,因此被人做了局,欠了赌坊八十贯。赌坊的人说,要剁了他的手,这时,杨谏出来,借了杨暄八十贯,并让他写了欠条。那天,国舅去冯记鱼侩,就是为了还钱,不曾想,被吉温看见了。”王衡道。

    “呵,真是巧舌如簧。”

    王衡心想,自己被棠奴折磨了一顿,没有放过裴冕的道理,于是道:“信不信由你,不过裴冕明天会过来,你大可以亲自问问他。”

    “好,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要不然,阿郎绝不会饶恕你!”

    ——

    次日一早,王衡便去雇了辆马车,打算在马车上,与裴冕和杨钊交谈逮捕鹿突骨的事。怎料,棠奴一见马车,就大摇大摆地跳了上去,屁股一摆,就占住了软靠。

    “我不喜欢她。”杜若荀趁着帮王衡穿衣的时候,悄声道。

    “她很自负,光这一点,就远胜怀沙。”王衡开了个玩笑。

    “噗嗤”杜若荀被逗得愁眉一展,“十郎,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我今晚,会回家用膳。”

    “好,我等你。”

    王衡先让车夫去接裴冕。

    “十郎,国舅可是同意了?”一夜没见,裴冕就憔悴了不少,甚至本乌黑的发鬓,都染上了些许银霜。

    “国舅待在虢国夫人府,我想可能要章甫亲自去一趟,他才会信。”王衡道,而后十分优雅地一指马车,“请。”

    “好。”裴冕不知是计,一头钻了进去,而后不出意外地,被人当头棒喝,“啊~啊~啊!”

    “去宣阳坊,虢国夫人府。”王衡坐在车夫旁边,云淡风轻道。

    “啊?”

    “没听见?”王衡瞪了车夫一眼,“里面那位,可是右相门下,你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可知道什么后果?”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车夫的汗衫登时湿透,忙驱车往宣阳坊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了宣阳坊,此时车厢中刚好没了动静,看来是裴冕被折腾得晕过去了。

    “在这候着。”王衡对车夫道,而后下车敲响虢国夫人府的后门。

    “呦,竟是十郎来了,快请进去,虢国夫人正在等你呢。”门房竟认得王衡,一见是他,就满脸堆笑道。

    王衡一听,登时一皱眉,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决定不见杨玉瑶,因为当务之急,是去抓鹿突骨。

    于是,他取出一个荷包,塞到门房手里:“劳驾,帮我请杨国舅出来,就说有要紧的事。还有,别告诉除了杨国舅外的任何人,我今天来过。”

    “这……”门房有所迟疑。

    “赶紧的。”王衡又塞过去一个荷包。

    “呃,十郎放心,小的这就去。”

    半刻钟后,油头粉脸的杨钊就来到了王衡面前。

    “哎呀贤弟,你怎么不进去啊?哥哥跟你说,三妹念叨你几天了,你可一定要进去。”

    “国舅,右相已经对你我起疑了。马车上,就有相府的人,说是奉命,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王衡扎起马步,以防被杨钊扯了进去。

    “什么?”杨钊大骇,一时间,竟是没了主意。

    “国舅勿慌,昨日,裴冕找到衡,说杨暄之事,是他和吉温设下的计谋。可现在,东宫非但不让他功过相抵,还要在今晚杀他。所以,他想赠国舅一件功劳。”

    “裴冕也在这车里?”杨钊狐疑地看了马车一眼。

    “在的。就车中,恭候国舅。”王衡道,“他说,今晚要杀他的人,是直接受李静忠指使,认得李静忠。”

    “哦?”杨钊先惊后喜,“反正已将东宫得罪死了,那就再干个大的!走。”

    杨钊雄赳赳地钻进了车厢之中,而后车厢中,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煞婢!哦~啊……”此声过后,车厢中,又重归宁静。

    “我说,你能不能收敛点,车夫都被你吓跑了。”王衡隔着门帘,朝里面喊道。

    “呵呵。”

    “贤弟,你害我呢你……哎呦。”

    王衡等了一会儿,才掀开门帘一看,好家伙,棠奴仍霸着软靠,裴冕倒在左侧,右嘴角被撕裂了,左眼眶淤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不知是真晕了,还是觉得丢人丢大了,不愿醒。杨钊则摔坐在右侧,龇牙咧嘴地握着右手手腕。

    “这是发生了何事?”

    “呵,这白脸想扇我。”棠奴道。

    王衡正想解释,却见杨钊爬了起来,而后“扑通”一声跪在棠奴面前。

    “杨钊有眼无珠,冒犯了女郎,还请女郎恕罪。”好一个杨钊,竟是如此能屈能伸。

    棠奴见堂堂国舅竟跪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嘴角一弯,将头昂高,再道:“罢了,说事!”

    “诺!”杨钊应了声,然后一巴掌甩在裴冕脸上,“起来!说,你有何计,能抓住那什么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