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裴冕催促道。

    “放在仇十七左手。”王衡将文书交给裴冕,“障刀放仇十七右手,剃须刀放在邓四郎右手。”

    “好!”裴冕一一照做。

    王衡自己,则在这段时间里,试图寻找裴冕发射的石弹丸,然而天色太暗,这路也是泥路,故而四粒弹丸只找到被打进仇十七二人眼窝里的那三粒。

    “走了。”王衡和裴冕跑到大路旁,这里离一挂着灯笼的大户人家很近,因而有微弱的灯光。

    “我身上有血吗?”王衡问,同时,开始换鞋。

    裴冕仔细看了两遍:“没有。”

    “好,将这些都毁掉。”王衡指的是裴冕的衣服,自己的鞋子,还有弹弓和弹丸。

    “明白。”

    “你现在回家,余下的事,随机应变了。”王衡没有办法独自除掉仇十七二人,所以只能寻求帮助,而帮助的背面,就是泄密。这既是历史上,诸多大事会功败垂成的原因,也是谋划这些事的人,所永远没办法避免的难题。

    “知道!”裴冕道,他的家小都在城中,本人也并非第一次和王衡杀人了,因此不可能不拼尽全力来替王衡掩饰罪证,而这,就是王衡选他为帮手的唯一原因!

    “章甫。”王衡叫住正欲离去的裴冕。

    “还有何事?”裴冕语气十分着急,因为他身上沾了血,且现在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从此刻起,你、我还有杨国舅,就是密不可分的铁三角了。”王衡开了个玩笑。

    裴冕苦涩一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随着宣告宵禁的鼓声渐渐结束,这更夫也开始报时。

    而此时,王衡就坐在右相府的门房中,等候李林甫的召见,他想给李林甫营造一个错觉,那就是他在仇十七等人死的时候,就在这右相府中。因此,他今天傍晚准备的那套替换衣物和鞋子,都是与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

    “郎君,喝杯热茶吧。阿郎还在与王县公谈事。”知客捧来一盏热茶,此举,引得王衡身边的人无不侧目。

    因为这些人中,等了一两个时辰的比比皆是,等了五个时辰的也不是没有,但就是没有哪一个,能在不给知客钱的情况下,被知客敬茶!

    “多谢。”王衡伸手去摸荷包。

    “哎,十郎太客气了,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无需多礼。”知客道。

    “一家人?”王衡一愣。

    知客却是笑而不语,躬身退去。

    王衡也不追问,端起茶盏想喝,但却发现,盏中的茶液面上,涟漪不断,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手在颤,原来是后怕袭来!

    “梆”

    “子时!长安万年,平安无事!”更夫高声吆喝着,宣告旧的一天结束了,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但杨钊却还没回来!这令王衡坐立难安,难不成是陷害吉温的计划出了差错?这可不得了,毕竟他和裴冕在仇十七和邓四郎的尸体上所做的手脚,都必须要先建立在吉温率领家奴欲劫走鹿突骨的基础上!要不然,这些手脚就是弄巧成拙,最终惹火烧身!

    “哐哐哐”忽地,一全副盔甲的金吾卫从相府中冲了出去。

    王衡心一紧,便跟着人群起身张望,只见相府外,竟集合了三十多金吾卫,其中三人还骑着马,这从府中冲出的金吾卫刚到,这队人就浩浩荡荡地往仇十七躺着的那方向去了。

    “这位就是王十郎。”王衡思考得入了迷,乃至于没看见,知客带着一小婢女来到王衡面前。

    “敢问,可是十郎当面?”小婢女对着王衡屈膝一礼。堂中,灯火阑珊,故而王衡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能感受到,她气质娴静,不卑不亢,既不像棠奴那般凌人,也不似怀沙那般阴沉。

    “正是。”王衡低头拱手一礼,“似是第一次见,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现在,郎君就认得小曦啦。”小婢女笑道,而后身子轻轻一侧,“右相有请。”

    “有劳娘子带路。”王衡习惯性地递上一个荷包。

    “这是何意?”小婢女小曦脸上的笑容,却忽地一愣,旋即如凋谢的花儿一般。

    “是王衡冒犯了,多有得罪。”王衡收回荷包,深深一礼,心中却是无比奇怪,他见过不收钱的下人,怀沙就是,不过她是全程板着脸,这知客也是,不过他是嬉皮笑脸。前者不收钱,是因为要自保,而后者不收钱,则是为了讨好。

    唯有这小婢女,虽也是不收,但这神情,却像是责怪,更像是失望。可她,为何会失望呢?

    “十郎,请。”小曦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不蒙眼吗?”知客在旁问道。

    “不蒙,吧。”小曦对知客道。

    知客一躬身,退下了。

    “吧?”王衡回味着这个语气词,心中的疑惑更甚:似乎她对流程也不熟悉,新来的?

    出了门房,两人首先经过一座矮小且年岁感十足的门楼,这是右相府以前的中门。始建于一百多年前,当时,此宅是李靖的住所。开元初,李林甫任正五品下的奉御官时,迁居此处。一日,相师浮屠泓从门前路过,断言李林甫必能任相,前后十有九年。只是,万不能改动此中门,否则大祸临头。

    过了中门,便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头顶,悬着一盏盏红灯笼,烛影摇曳,香气袅袅。

    王衡是第一次看见相府的园林,虽是夜晚,但也能看见一片金碧辉煌,因而大受震撼,遂将小婢女给忘了,直到耳边,突然传来她悦耳的声音。

    “十郎,右相就在厅中,请。”

    “你不进去吗?”王衡问,因为之前带他来的人,要么是青圭,要么是棠奴等女使,这些人都是回站到李林甫身边的,所以王衡下意识地认为,这小曦也是要跟着就去的。

    “不了。”小曦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多谢引路。”王衡对着她的背影一礼,而后迈步进入正厅,他是没注意到,小曦微微侧了侧头,用余光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