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玉宇。

    达奚盈盈坐在视线开阔的办公室中,品着蜜糖水,在账簿上勾画着。自从孝敬了萧炅后,琼楼玉宇便恢复了韩朝宗在时的模样,每天,都是赌客满堂,收入,自然是蹭蹭上涨。照此趋势,她只需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千来贯钱来贴上,就能满足李珍的胃口。

    虽然这千来贯钱令她很是肉疼,但只要李珍开心了,她迟早能得到别的补偿。因此,达奚盈盈这两天的心情,是不错的。

    又算了一会,达奚盈盈觉得双眼有些乏了,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打算看一看,这满街的美郎子来散心。

    怎料,她第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脸带焦虑之色,正冲向琼楼玉宇的梅温!

    她不禁蹙眉,忙收好账簿,以便接见管家。

    “女郎,出大事了!”不多时,梅温冲进来,扶着高腿桌案,喘着粗气道。

    “何事惊慌?”达奚盈盈倒是镇静,因为赌坊现在是赚钱的,在她看来,只要有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萧炅……萧炅从长安县调了县尉颜真卿,领着数十公人,说要查抄琼楼玉宇!”

    “什么?”达奚盈盈脸色一白,满脸难以置信,“我们昨天,不是才给他分利了吗?”

    “昨天女郎事多,没来得及禀告,萧府换了管家,说不收我们的钱!”

    “怎会如此!”达奚盈盈“咻”地站起身,而后才反应过来,“萧炅竟换了管家?”

    管家,一定是家主的心腹,往往是侍奉了家主数十年,知晓家中一切秘密的。因此,更换管家的代价,必然是十分巨大的。

    “女郎,我怀疑,那天,我们见的,根本就不是萧炅的管家!我们中计了!”梅温急忙道。

    “别急。让我想想!”达奚盈盈心乱如麻,嘴不自觉地张大,以方便喘气。

    梅温可不敢让达奚盈盈慢慢想对策,急道:“女郎,萧炅从长安县调人,就是明摆着不让万年县给我们传递消息。说明,他这次,是真的要动手了!”

    “啊……对!挨骂就挨骂吧,立刻去,将赌客们都请出去。将筹码都藏起来。”达奚盈盈如梦初醒,好在她也是果决之人,当即决定割肉。

    “诺!”梅温应道,“女郎,萧炅这次,动作很快。女郎还请立刻回避,这里的事,就交由梅温来处理吧。”

    达奚盈盈已点了头,但就在口中说出“好”字之前,她却改了主意——连忙掏出钥匙打开抽屉的锁,抱出里面的账簿,凑到蜡烛前,任由火焰将其吞噬。

    “明白。”梅温猛地点头,也将书架上的其它簿册取来,还搬来一只铜盘以便账簿燃烧。

    “女郎,我在后门备下车马,你烧完了,就先走。我去赶人。”

    “一起走。”达奚盈盈喝道,“吩咐下去,赶走赌客后,就放火烧了琼楼院!”

    “这……”

    “按我说的做!”达奚盈盈脸色一寒,呵斥道。

    “诺!”

    琼楼玉宇,其实是两间院落,琼楼院的建筑,墙壁薄,窗户大,是在春夏时节,开放给赌客们使用的。玉宇院的建筑,则墙壁厚,窗户小,是供赌客们在秋冬时节使用的。

    现在,已是春天,所有赌具都在琼楼院,因而只需放一把火,就可以掩盖诸多罪证。

    一时间,琼楼院中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叱骂声,惊叫声。因为梅温为了效率,便吩咐众打手先点火,而后才去清理赌客。这一招,果然有奇效,因为赌客们见是火起,尽管再痴迷于赌博,亦只得抱头鼠窜,顶多在嘴上问候达奚盈盈全家。

    可如果是先告诉赌客们,有官差来,让他们走了,再放火的话。这些红了眼的豪客中,定有不少人会不屑地搬出家中的权贵来,以迫使梅温允许他们继续过赌瘾。

    当然,如此雷厉风行,后果也是严重的。

    “咳咳……咳咳……”达奚盈盈虽然是始作俑者,但也被呛了一肚子烟,雪白的肌肤,也污了不少。所幸,她对琼楼院的地形熟,才终于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后院。

    没多时,梅温也来了:“女郎不好了!屋舍太干燥,火势过于大了,说不定,会有死伤!”

    “自己都快管不了了!还管别人?”达奚盈盈亦在气头上,哪还有兴致听他说这么多,“速去岐王府。”

    “女郎,这走水可是大事,该出城避一避为妙。”梅温道。

    达奚盈盈定神一想:“嗯,你先回家收拾一些财帛,我去岐王府禀告一声,谁先办完事,就去春明门外等。”

    “诺!”

    梅温下了车,匆匆往别宅跑去。

    达奚盈盈则是令车夫驾车冲向岐王府。她虽是嗣岐王的宠妾,但却并非到宗正寺纳了书的,所以,平日里压根去不了岐王府,甚至乎,去岐王府,还是大忌中的大忌。

    但今天,形势是万分危急,达奚盈盈为了保命,也管不了什么忌不忌了,只一个劲地催促车夫将车赶得再快一点。

    “女郎,前面就到岐王府了。”车夫道,“外面有金吾持戟,我们怕是难以进去。”

    “你将车驾到搬运污秽的小门,再拿着我的信物,去敲门,说有要事相见。”达奚盈盈道。

    岐王府很大,里面少说有百十人,每天产生的污秽物,都是海量,因此为了方便清洁,王府的西墙外,开有小门,专门用作清污。

    而这门,平日里,是没有金吾卫愿意去站岗的。当然,岐王也不愿意,自家门外全是圣人赏赐的金吾卫,所以这小门,就只有王府的家丁负责守卫,算是比较隐秘的,岐王与外界接触的通道了。

    然而,达奚盈盈的望眼欲穿,换来的,却不是被她认为,爱着自己的李珍。而是嗣岐王。

    “殿下说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出来回话的,是一个声音如公鸭般,难听极了的阉人。

    达奚盈盈没见过这人,遂立刻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来:“劳烦转告殿下,是琼楼玉宇遇到了些问题。”

    怎料,这阉人却是手一伸,直接将荷包推了回去:“殿下不会见你的,不过他有一句话赠你。”

    “啊?”达奚盈盈一愣,显然是没从这“不会见你”四字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来。

    “现在出城,还来得及。”阉人说完,立刻返回岐王府,且那小门,也“砰”地关上了。

    达奚盈盈眼睁睁地看着这小门关上,直到那关门的巨响传入耳中,惊得她一颤,才不自觉地喊了声:“圣~人……”

    “女郎,我们现在去哪?”车夫问道。

    达奚盈盈抹掉眼泪,最后看了岐王府一眼:“去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