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宾客呆若木鸡的表情让陈书琳觉得十分痛快,咧着嘴笑道:

    “咋样,我的字比他们的好吧?”

    那些个孩子脸红成了屁股,对比陈书琳的字,自己写得简直没眼看,就连李清川也满脸尴尬,自觉比不过。

    几名宾客的表情像吃了屎般难受,你说这个字不好吧,还真比他们儿孙写得好得多,可你让他们出声夸他好吧,又夸不出来。

    “行了,嘚瑟什么,回来吃饭。”

    就在此时,顾思年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待人要有礼貌,没有规矩。”

    “唉,好吧~”

    陈书琳无奈的坐回了椅子上,本想得意一番的算盘落空了。

    这一句话虽然缓和了屋中的气氛,但却让不少人注意到了陈鸿信身边的这个随从。

    一个随从说出来的话,竟然让顽劣的陈大少爷变得老老实实,这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李芝目光微眯,轻笑道:

    “陈大人,这位是府中新请的先生吗?

    也不给咱们介绍介绍,显得怠慢了人家。”

    “额,这个~”

    陈鸿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介绍顾思年。

    你说是请来的老师吧,太年轻了,怕是大家不信,但你又不能说是牢房的囚犯。

    顾思年顺势接过了话茬:

    “在下可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就是陪着少爷读读书练练字罢了~”

    顾思年虽然在尽量摆低姿态,但在场的老狐狸哪会信呢?普通人哪敢对县令的儿子呼来喝去。

    “先生谦虚了。”

    李芝微笑道:

    “能教出少爷这么一手好字,先生想必也是大才,敢问如何称呼?”

    “不敢当~在下顾思年。”

    顾思年躬身行礼:

    “少爷天赋异禀、聪明伶俐又勤奋刻苦,小人只不过是稍加提点,岂敢贪功。”

    顾思年这一连串的夸奖让陈鸿信老脸一红,这几个优点和自己儿子沾边吗?

    反倒是陈书琳挺起了胸膛,洋洋自得,恨不得告诉众人:

    没错,夸得就是我!

    顾思年?

    这个名字对于在座的人来说十分陌生,凤川县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莫不是陈鸿信花大价钱从其他州府请来的大才?

    先前有些吃瘪的老人开口问道:

    “顾公子师从何人?又或者出自哪座学府书院?”

    “在下没有老师。”

    顾思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也位进入任何书院,全是自学。”

    “噗嗤~”

    “自学~呵呵。”

    屋内响起了一片讥笑。

    为人师,最讲究一个名气出身,你要是连个有点名气的老师都没有,那不纯纯是个土包子吗?这还出人教人读书写字也不怕被笑话。

    讥笑声没让顾思年的表情有丝毫变化,反倒是陈书琳有些不乐意了,插着腰说道:

    “我师傅可比你们嘴里那些人厉害多了,哼!你们这些家伙懂什么!”

    虽然顾思年老是欺负自己,但在孩子眼里,顾思年可比这些家伙顺眼多了。

    顾思年的脸色变了变,有些惊愕,教了陈书琳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师傅,顿时心头暖洋洋的。

    那老头被呛了一下,冷声道:

    “既然顾公子这么厉害,倒不如让咱们见识见识有几分本事。”

    “是啊。”

    又有一人附和道:“若是大才,诗词歌赋应该不在话下吧?

    今天李老寿辰,倒不如请顾公子作诗一首给李老贺寿,也让咱们开开眼。

    如何?”

    “有理!”

    众人纷纷附和,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既然没有名师教导,那顾思年在他们眼里顶多就是会写一手好字,其他没什么。

    陈书琳是个孩子,又是县令的公子,大家拉不下脸说什么,所以一下子都把矛头对准了顾思年。

    陈鸿信的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难为顾思年了,当即就准备站出来圆场,哪知顾思年微微一笑:

    “既然大家捧场,那在下就献丑了~”

    众人一愣,他们没料到顾思年答应的这么痛快,现场作诗,难度可大的很。

    顾思年半蹲着身子摸了摸陈书琳的头,挤眉弄眼道:

    “我来说,你来写,让他们开开眼,怎么样?”

    “好!”

    陈书琳变得无比兴奋,蹭的一下子就窜到了桌旁,提起了笔墨。

    顾思年则是背着手,假模假样的在屋内转起了圈。

    众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就连李芝也有些好奇,这年轻人真的能当场作诗?

    陈鸿信有些发怵,这要是写不出来,那丢的可是自己的脸面。

    “有了~”

    顾思年陡然停住了脚步,缓缓道来:

    “六十馀年真一梦,朝来寿辰儿孙奉。”

    “心不动,此间自有千钧重。”

    前半句出口众人的表情已经微变。

    “早岁文章供世用,中年禅味疑天纵。”

    “谁与共,人间天上随他送!”

    话音落下,陈书琳也放下了笔杆子,笑意盎然,师徒两配合的十分默契。

    他嘛肯定是听不懂这首诗的,但觉得这字写的很不错。

    大厅内鸦雀无声,在座的宾客全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顾思年,哪怕是不懂诗词的也从这首词里听出了一份磅礴大气。

    顾思年看向了先前让自己作诗的几个人,淡淡的问道:

    “几位觉得如何?”

    “额,这个~”

    “那个……”

    几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思年心中无比自信,这可是苏轼的词改的,就这些土包子能看出来啥?

    “好!”

    “啪啪!”

    “好词!”

    率先鼓掌的竟然是李芝,老人笑道:

    “顾公子文采斐然啊。

    陈大人,没想到贵府中还有这样的大才,怪不得令公子进步神速。”

    风头被顾思年这师徒两给抢走了,李芝心中微微不悦,但来者是客,也只能硬着头皮夸了。

    “呵呵,李老说笑了。”

    陈鸿信满面红光的拱手道:

    “比起李老当年的诗词,还是差了许多啊~”

    陈鸿信心中这个舒坦啊,来了李府这么多次,这次最解气!最长脸!

    “哎呦,陈大人折煞老夫了,哈哈。”

    李芝端起了酒杯:

    “那咱们接着吃?喝酒!

    诸位请!”

    “请!”

    ……

    中午在李府吃了一顿,晚上陈府又摆下了家宴。

    身为外人的囚犯顾思年破天荒的被请上了桌,与陈鸿信老两口还有陈书琳同桌吃饭,搞得顾思年十分不好意思。

    陈书琳自己端着个饭碗,吃的不亦乐乎,换做一个月前可是得有人追在后面喂的,陈母看的满心欢喜。

    吃完晚饭,陈母带孩子玩去了,而陈鸿信则特地把顾思年留了下来,竖起大拇指道:

    “顾文书,你真是让我开了眼,短短一个月,我儿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一手字再练两年,只怕我都比不过了。

    佩服!

    老夫谢过了!”

    “大人言重了!”

    顾思年急忙还礼道:

    “少爷本就聪慧,只不过以前玩闹了些,若是能收住性子,日后必成大才。

    读书识字,这都是急不得的,大人不必压迫太急,闲暇时分可以多陪着少爷玩玩,一张一弛,效果反而更好。”

    顾思年看得出来,陈鸿信平日忙于政务,很少有时间陪孩子,不是说吃饱穿暖,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宠爱,多花功夫陪着孩子成长才是硬道理。

    “受教了。”

    陈鸿信虚心接受了顾思年的建议,当官他在行,可教育孩子明显是个二把刀。

    “小儿的学业也算是卓有成效,你的用心老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陈鸿信轻声道:

    “老夫是信守承诺之人,你摆脱囚犯身份一事本官已经有了法子。

    这几天你就会在囚犯名单中除名,送往琅州的公文就说你染上恶疾病亡,琅州那边老夫会想办法打点。”

    “额,病亡?”

    顾思年压低着声音道:

    “大人,监牢中可有不少狱卒认识我,还有个王自桐在盯着,这么做不会出问题吗?万一琅州官府追查下来,岂不是会连累大人?”

    “呵呵。”

    老人冷声一笑:

    “琅州下辖监牢关着的犯人多达数千,如果死一个就派人查,他们怎么查的过来?这种事只要打点好了就没事,一个囚犯的死活没人关心。

    那些个狱卒无妨,吴安会让他们牢牢的闭紧嘴巴,谁敢胡言乱语除非是不想活了。

    至于王自桐吗,虽然和本官有些不对付,但他应该不会为了你与老夫撕破脸。

    再说了,本官在琅州也有些人脉,真闹起来也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

    听陈鸿信的语气,上面也是有关系的。

    “那就好~”

    顾思年喜不自胜:

    “在下就多谢大人了!此乃再造之恩,以后大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折腾了这么久,囚犯这个帽子总算是摘了。

    这也多亏了琅州天高皇帝远,下面的人办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银子开路。

    “哈哈,你有这份心就行。”

    陈鸿信心情不错,竖起一根指头道:

    “另外,我准备让你出任县衙的典史,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心中有数。

    让你出任典史可不是因为此事谢你,而是本官真心看中你的才能,心里不要有负担。”

    “典史?这是几品官,做什么的?”

    顾思年一愣,刚脱了囚服难不成就要让自己当官?

    “咳咳。”

    陈鸿信被顾思年的问题呛到了,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这个典史呢,就是在县衙中帮帮忙、打打杂,处理一下琐碎的事务。

    至于官阶吗,咳咳,典史不是吏部登记在册的官员,连九品都算不上,俸禄也是从衙门每年的结余中支取的,准确的说,典史不是官。”

    “连九品都算不上?”

    顾思年眼前一黑,三个字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