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守府衙,议事大殿偏殿。

    洛川站在火盆边烤火,县尉大人正襟危坐道,“赵将军早些时候就已经不在苍颜了,”他起身同样走到火盆边与洛川隔着火盆烤火,声音压得更低,“公子应该已经知道咱们离郡军方的南北大调了,这一次的动作实在是大得吓人,咱们苍颜军属于最先接到太守令和军务处军令的军团,赵将军第一时间便带着万余精锐赶赴甘原盆地边军驻地了,等到咱们苍颜军都到了那里,甘原军的那些人才不情不愿的开始组织南下,拖拖拉拉的,卑职只是看了从甘原返回来的信息提及都觉得来气,怪不得太守大人说他们是老爷兵。”

    “我到苍颜的时候,太明军团的前锋队伍已经到了,算起来,他们那边动身的时间应该与苍颜军差不太多,”洛川没有在意县尉大人称呼上的变化,同样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以你的估计,苍颜军和太明军彻底完成防务交接要多久的时间?”

    县尉大人摇了摇头道,“防务一时半刻还是不会交接的,苍颜与甘原不同,西固关一线是抵御西夷的大鼎边境线,此次军务处的调令也只是令调三万精锐换防甘原,苍颜的西部战区本就是五万人的大军团,调走三万,剩余的两万人短时间虽说轮值的辛苦些却也不会使原本的防务出现什么问题,等太明军团北上的三万人熟悉了西部战场的事务再行轮替,这都是赵将军临走前就定下的事务,至于说太明军什么时候能熟悉战场完成轮替,就要看这位陈将军带兵的本事了,毕竟从太明一路北上又西进到西固关,按照他们如今的进度来说已经算是急行军了,以卑职估计,最少最少也要再有十数天的时间才能有太明军的人走上城墙吧。”

    “也就是说,往后这西部战场上仍旧会留有赵将军的两万......旧部?”洛川抬头看了县尉大人一眼问道。

    “是,”县尉大人面色严肃道,“赵将军麾下本有四大裨将,此次调往甘原,赵将军只带走了两位,仍有两位将留守西部战场,其中就包含了最为赵将军倚重的赵轻侠赵裨将,”他往火盆的方向又靠了靠以更低的声音道,“原甘原军三万人有两万五千人南下,其余五千人将被赵将军收编,原上原军三万人同样有两万五千人南下,从百通军调令领三万精锐北上代领主将的裨将正是......”他看向洛川停顿了一下重点说了五个字,“赵贵赵裨将。”

    以洛川如今的修心功夫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内心的情绪更是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县尉,思绪却纷繁杂乱,一时间根本理不清楚。

    原本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车夫也已经走到火盆前来,面色严肃的盯着火盆之中的火焰,“赵将军如今人应该在甘原城?”

    “应该不在,”县尉大人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老车夫,“赵将军亲率先锋军前往甘原时途径苍颜城,曾特意见我一面,说他应该会秘密回一趟离城,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公子,因此才让军团方面不断传递最新消息给我,由我......”他看向洛川,“转达于公子!”

    偏殿之中一片寂静,良久,洛川才再次开口问道,“赵将军可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县尉大人点了点头,“赵将军说......公子在苍颜,可以安心。”

    洛川沉思片刻,笑着拍了拍身姿雄武的县尉大人的肩膀,“三金兄弟,过几天我要往西去清水城,再到西固关,苍颜城这边后续的事情你要盯着些,辛苦了。”

    县尉大人立刻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刘三金定不负公子所托!!”

    洛川便又将他拉起来勉励了几句。

    等到面色泛红好像喝了几斤醇酒的县尉大人离开偏殿许久,洛川才稍稍从沉思之中醒来,他与老车夫一样盯着眼前火盆里的火焰喃喃道,“江伯,你曾说过甘原赵氏是军方大姓,有文武双全的赵无忌在苍颜为将,麾下族弟赵轻侠勇冠三军......这个赵贵?”

    老车夫深深皱眉,“赵贵是赵家第三代里最出彩的一个,应该要叫赵无忌叔父的吧,此前一直在百通军里做都尉,不料这一次竟升了裨将还北上驻守一地......”

    “一门三将,分守三大战区,江伯......”洛川眼神复杂,“那位一贯求稳的太守大人......疯了不成?”

    老车夫无言以对。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洛川深深叹息一声,不愿再在自己的那个想法上深入,他回头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年轻女道,坐回到上首自己宽大的椅子里问,“仙子姐姐,你临下山前,掌教真人可有什么让你转告于我的?”

    年轻女道闻言摇了摇头。

    洛川便又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思齐在耳边轻声提醒,“县丞大人到了,在偏殿外等候。”

    “好,让他进来,”洛川斜靠在椅子上让自己尽可能的舒服,两只手把玩铜镜看向偏殿大门。

    儒雅中年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很不规矩的年轻人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隔了一天,他再见这位年轻公子的时候,便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卑职木泽言,见过县守大人。”

    “泽言不必多礼,你我往后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你总是这样拜来拜去的,那要浪费多少时间?”洛川笑着摆了摆手道,“坐下说话,你我相处有话直说,说完就去做,把时间花在更加值得的事情上多好。”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坐到与老车夫相对的另一边椅子上,手中举起一卷东西道,“这是昨天连夜审案的初步卷宗,请县守大人过目。”

    思齐将那卷宗接过来递到洛川手上。

    洛川展开卷宗,只见开卷第一行便醒目写着“苍颜司库官李道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折合银钱之数以数十万计,证据确凿,按律应判斩刑,家产充公,子女妻眷贬为奴婢......苍颜司律官林肃,以权谋私,包庇罪犯,按律应判去职,家产充公......”

    “骨蛆李道行敲骨吸髓自当判斩刑,可黑蛆林肃却只能是去职?”洛川皱眉道。

    儒雅中年人点头,“林肃其人行事颇为谨慎,不似司库官李道行那般贪得无厌,也不似司农官刘明正那般嚣张跋扈,少有留下把柄于人的,同时此次大概早先就已经得到县守大人将来赴任的消息,早已将一些可能的物证和人证一同销毁,昨日我特意叮嘱县尉大人要抓的几个林府的下人竟一个都不在苍颜,或早已秘密返回离城,或干脆就失足落水死了,单以律法行事难以定其死罪......”

    “若是......”洛川抬头去看儒雅中年人道,“以其它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