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梁仓城恢复了几分基础秩序,虽然城墙内外仍旧可见许多残破废墟,但这些都不影响百姓进出这座大城如往常一般工作起来。

    因为即便在这座大城里拥有一座房子的人,不工作也难以支撑太久。

    洛川与离郡轻骑返回梁仓城的时候,洛云已经被护送到梁仓城军营地内,在那条仍旧没有被修复的被洛川劈出来的鸿沟一侧一间大一些的房间内,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人生中第三次会面。

    洛云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一次好了很多,面对洛川也没有了太守府宫时那种满溢的憎恨,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冷漠的注视着洛川一行进入房间,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洛川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洛川将厚厚的毛皮大氅脱下来交给思齐,自己则坐在与洛云相对的位置上,率先开口问道,“这些时日在甘原可还住得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一座小院一杯茶,除了看书就是修炼,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的,”洛云声音平淡,语气神态倒有了几分如他母亲一般的温婉。

    洛川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如今修炼的速度很快已然是二境巅峰的水平,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到三境。”

    洛云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话里话外仍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总归还是与太守大人有很大差距的,”他扭头看向房间外淡淡道,“客套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你我之间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太守大人这一次特意将我从甘原带到这梁仓城,总不会是要向我炫耀你的文治武功?”

    “自然不是,”洛川便也就真的没有与洛云客套,而是扭头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状态随意的道,“这一次请你来,是为了让你替我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

    “让我,替你,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洛云斜眼看了看洛川道,“你虽然从小在中京城长大,但我记得你还是识字的,就算不识字,你身边难道缺一个会写字的人?”

    洛川一笑,没有在意洛云故意为之的不敬话语,而是将茶杯放下直截了当道,“我写了一篇檄文,会以你的名义发往所有离郡可以触达之地,但要送到永昌太守府和永昌府衙的两篇,我希望你可以亲自誊写。”

    洛云满面怒容的瞪着洛川,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一般,洛川却似乎毫无所觉,就那么微微笑着与其对视,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四目相对洛云才率先开口,语气森寒,“你是离郡太守,也是你要发兵侵犯永昌郡,我一个监下囚徒有什么资格替你写檄文?”他嘲讽一笑道,“还以我的名义?你怎么写,离郡前朝二公子洛云?还是离郡囚徒洛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川只是静静的听他将话讲完然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父亲是个三境的修炼者,放在战场上可能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可若是老老实实待在离城的太守府宫里锦衣玉食的被人照顾着,活个九十多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可他才五十岁......就死了。”

    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洛云听闻洛川此言,一下子没了动静。

    洛川继续道,“父亲死于一种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但致死周期长,更重要的是,想要达到致死的剂量需要短时间内服用的量很大,能让一个太守毫无戒备之心服下这么多剧毒的人必是亲近之人,在离城,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洛云,另一个你心知肚明。”

    洛云默然,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洛川没有停止,语气渐渐冰凉,“你的母亲死了,但这件事情并未就此休止,因为你母亲背后的那个人还活着,就在父亲中毒将死之际,永昌郡先是勾结妖夷袭杀我于返乡途中,后是起兵北上谋夺川城视坐拥三十万精锐的离郡于无物,他凭什么敢?!”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起身怒喝道,“就凭他孟啸天早早就知道了父亲将死的事实!因为他才是整件事幕后那个最大的黑手和推手!他心狠手辣蠢不可及,却做着谋夺离郡权倾西南汉州的白日梦!就是这么一个老而不死的狗东西,杀死了你我的父亲!!”

    洛云仍旧沉默一语不发。

    洛川却气的胸口起伏,“如今,你说我发兵侵犯永昌郡?你问我凭什么要你写檄文?!”

    他指着洛云的脑袋喊道,“你我都是洛家子孙身上都留着洛天恩的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特么问我为什么要写檄文?!”

    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所有的话,“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和他孟啸天过不去,我不光要夺了他的永昌郡,我还要砍下他的狗头拿到父亲的坟墓前烧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席话说得房间之中寂静无声,就连一向在洛川身边颇为自在的思齐都不敢挪动一点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招惹到从未如此生气过的洛川。

    好一阵沉默之后,洛云才头也不抬的道,“你仍旧存了为自己的权势图谋的野心,父亲在你的记忆之中应该极其模糊,你怎可能......?”

    “我曾经是恨他的,”洛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洛云的话,可话说出口他反倒觉得有些释然,语气便又缓和了许多,“可当我回到离郡慢慢了解了他许多的事,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多少理解了他的那些不得已,理解了这个人无情冷血的表象之下一颗其实深情到了极点的心,我曾听人说起情深不寿,如今想来真如谶语......”

    他起身穿上厚厚的毛皮大氅与洛云一样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无论你替不替我写那篇檄文,那篇檄文都会以你的名义发往各地,我知道孟啸天是你外公,但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当你是他的外孙?你也是大人了,应该自己去判断,我只知道,就算你的外公和你的母亲给那个男人下毒,就算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背后的所有一切,他仍旧为你的母亲留下过一条活路,而为你所做的,更是你以后才会一点点明白的事情,所以,你问我那檄文上应该如何写你,很简单。”

    洛川从洛云身边走过,大步离去,“不就是洛天恩之子,洛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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