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城中心,原本一座巨大的府衙已经被夷为平地,如今这座未名城里尚且完善的官家所在,除了那座官家粮仓以外,就还只剩下一座紧邻牢狱的司律府衙。

    离郡轻骑一路飞奔,最终在杜博安的指引下,仓仓促促的停在司律府衙门前的空旷街道上,等离郡轻骑终于停下,杜博安早已不知去向。

    洛川朝天上看了一眼,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身后一个骑兵,又自折返走回去二十余丈远,才来到这座司律府衙门前。

    这一次在他身后跟着他的,只有影子和思齐两人,千雪也已不知何时脱离了队伍。

    这座司律府衙建得不算狭小,门口两面登闻鼓,都有明显被敲过的痕迹,此时的这里,掉了漆的厚重大门敞开着,洛川等人跨过被磨得中间凹陷了的门槛,进入其中。

    府衙内树木茂盛,一棵棵都是有些年纪的,门廊房檐,也都有岁月摩擦的痕迹,好像不是一个多月前还在正常使用的司律府衙,而是前朝的古迹一般。

    洛川一行人大步深入,一路上看守的士卒们一一行礼,洛川也多点头回应,进入二进院落,便是正堂。

    正堂内光线稍稍有些暗,洛川步入其中,眼眸中星光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便看清了堂内两侧几个站起身来的,左侧一列分别是赵无忌、韩丰、张子峰和杜如勇,除了韩丰今日脱了那一身刻画了法阵的精致铠甲,换上了一身极其普通的制式铠甲以外,其他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另外一边为首的一个,则是洛川没有见过的中年男人。

    此人国字脸型,眉眼中正,留有长须,若不是穿了一身精致干净的铠甲,倒要让人误以为是个文臣,肩上扛着三颗金星,与韩丰相同,该是来自广郡那一支万人精锐的将军,吴乐。

    其下一个,是个头上已大半白发了的老将,此人眼角微垂,皮肤皱褶,一身重甲,怀抱重盔,明显是来自撼山军的都尉。

    最后面的,则是洛川熟悉的河玉军新任裨将,仍是一身离郡轻骑血铠的洛长恭,以及河玉军新任都尉,王明远。

    “臣见过太守大人。”

    “属下见过太守大人。”

    “外臣见过离郡太守大人。”

    见到洛川进来,一众人齐齐行礼。

    “诸卿起身,”洛川随意的挥了下手,看一眼正堂上首案桌后的宽大椅子,没有上去,顺手从王明远下面的空位上拉过一把椅子,拖到两排人中间上首的空位上坐下,双手压了压道,“都坐吧。”

    影子一如既往的默默站在洛川身后,思齐则留在后面,嘱咐了守在外面的骑兵和士卒几句之后,将正堂的大门都关上,才返回洛川身边站下。

    赵无忌等人依次坐下,没有人率先开口。

    洛川看向吴乐,道,“吴将军,此番大军南下一路仓促,如今才与你见面,还请见谅。”

    刚刚坐下的吴乐中规中矩的复又起身行礼道,“外臣不敢。”

    洛川见他没有多说半句话的意思,也没有为难,就摆手让他坐下,然后看向其后一人,“撼山军张都尉?”

    那老将飞快起身再次行了个军礼问候道,“撼山军都尉张归,见过太守大人。”

    “坐下说话,不必拘谨,”洛川摆手让他坐下,见这老将仍旧只坐了半个屁股,也不多言,问道,“撼山军驻扎城外,可安顿好了?”

    名为张归的都尉道,“回太守大人的话,除部分护卫运粮队伍的尚未归营以外,撼山军其余部众依照副帅军令,皆已扎营完毕。”

    “哦,”洛川点了下头,忽的问道,“你们在城外,可曾见过了孟将军?”

    洛川没有明言这个“孟将军”到底是谁,可张归却是神情不自觉的一凌,显然是明白的。

    张归飞快起身,略一沉吟,仍是道,“不敢欺瞒太守大人,在沔津城时,撼山军斥候便已发现了前将军孟草儿,他没有与我们说什么,我们也没有阻止他跟随,就这么一路来了未名城,属下等四人知道他在哪里,却绝不曾见过他,请太守大人明鉴!”

    “张都尉不必紧张,”洛川摆手让他坐下,温声道,“孟将军本是被关在益城天牢里的,前些时日我去那里时就见过他了,让他想出来时便自己出来,不想他一朝离了天牢,最放心不下的仍是你们,毕竟是一同生死过的袍泽兄弟,我能理解。”

    张归闻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只得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宁。

    洛川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冲洛长恭微微颔首之后,对王明远道,“明远,明日,河玉军便要随军南下,你且与长恭一同听了此会,也好助他掌管全军。”

    王明远闻言噌的一下起身行了个郑重军礼道,“请太守大人放心,属下与河玉军必遵太守大人与副帅军令,必遵裨将大人管束,此战当先,绝不退缩!”

    “好!”洛川微微一笑,压一压手示意王明远坐下之后,神情一肃,看向赵无忌道,“赵副帅,开始吧。”

    赵无忌点一点头,起身看向思齐,伸手指了一下堂屋一角的巨大地图,思齐便快步过去将那地图取来,放在与洛川座位相对的地方,让所有人皆可看清。

    赵无忌走到地图面前,先伸手指了一下未名城东,连通至沔津城的大片区域,直截了当道,“河玉城一战,自我军沔津城南下之时,便已经开始了。”

    众人闻言,不由凌然,心神立刻便被拉回到战争之上。

    赵无忌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南夷首脑显然是对我军动向了如指掌的,所以在大军抵达沔津城的时候,便有一支兽潮自沔水渡河逼近至沔津城外二三十里,并一路南下,遇村则屠,以血腥开路,乱我军心,同时以此为饵,诱我深入,我军不曾如其所愿。”

    赵无忌没有在这件事上详细去说,“待到我军稳步推进至未名城外,又以兽潮大军攻城为背景,布下五支兽潮围困人族之局,欺我疲惫之师,迫我以急,诱我分兵,我军不为所动,做出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并倒卷兽潮冲击未名城外兽潮主力姿态的时候,南夷首脑果断下令南撤,以两支兽潮溃散为代价,掩护兽潮及妖夷主力南撤。”

    赵无忌看向众人,缓缓道,“所以未名城外一战,我们看似赢得酣畅淋漓,实则根本不曾动摇南夷主力分毫,甚至于自沔津城起,一切便都在南夷首脑算计之中,不曾逃脱......”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堂屋之中,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