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作为离郡的都城,已有九百载。

    在这九百载的历史上,离郡洛氏曾出过不少令人惊艳的有为太守,甚至于至今仍然能够被百姓传颂姓名的贤者,也是有的。

    可在如今这一代的百姓们看来,没有一位,能够如同现在的这位年轻太守一般,在这样的年纪里,用区区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让每一个离人,都感受到那么多的不可思议。

    质子返乡,拥兵夺位,内,可以锄奸用贤,开荒免税,外,能够开疆拓土,力克南夷。

    在这样的乱世,他曾做到的这些事情,带给离人的已然不仅仅是所谓安全感可以形容,更加是一种荣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豪感。

    所以当离郡太守亲征永昌,迫使永昌孟氏肉袒出降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整个离城都为之沸腾,等到离军大败南夷,将已然沦陷的河玉城从南夷手中成功收复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百姓之狂热,已然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

    离城百姓奔走相告,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每一个人见面,最先要谈起的都是那一场河玉城之战从军务处里最新传出来的细节,以至于离郡府衙门外的公告栏杆,都被急切的读书人挤断了好几根,让府衙不得不连连派人修补!

    甚至就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青楼之中花魁们近日所唱的曲子,都多了些金戈铁马的意味,这种热闹比之年节,实在要超过了太多太多。

    这种热情,在离郡府衙一些人的刻意引导之下,持续了多日,直到这天,百姓们连日来积累的情绪,等到了最好的表达方式。

    因为,太守大人与那一支离军精锐将在今日,凯旋而回!

    消息传出,立刻便震动了整座离城。

    大批的百姓结伴涌出城去,有些甚至早早沿着官道徒步走出去十数里外等待,就连商业街区的许多店铺都在大白天关门收摊,连生意都不做了。

    商业街区一角,一个身穿青衣青纱遮面的女子,正从面前的摊位上拿起一根莲花镂空雕尾的发簪细看,却见四下里人们一个个惊慌失措似的逃了,正疑惑着想要凝神探查,却听得面前摊主焦急问道,“姑娘,姑娘?!你可要买了这簪子?”

    那青衣女子自然就是青衣三元,草儿,她闻言又低头去看簪子时,却被那摊主一把夺了回去,那摊主一边将摊位上的东西飞快的收回一个包袱里,一边冲她歉意的笑笑,“姑娘,实在对不住,我瞧你也不是那般喜欢,明显有些犹豫,便就算了吧,我这摊子是要收了。”

    草儿微微蹙眉,青纱之下嘴角却是翘起,“这个簪子,我要了。”

    摊主一顿,踌躇间,见旁边铺子的老板已然收拾好了,关上铺子就跑,便一咬牙道,“姑娘见谅,我这摊子定是要收了,姑娘若真喜欢,改日再来吧,”他看一眼草儿面目,看不出喜怒,手上动作也稍稍缓了缓,陪着笑道,“姑娘,今日太守大人率军凯旋,大家伙儿可都要去看呢,你如何还能在这里买簪子?去得晚些怕是连个好地方都没了,到时候挤了半天连太守大人的面都没有见上,岂不亏哉?”

    草儿嘴角笑意更浓,“若我今日此时,非要买你这簪子呢?”

    摊主见眼前女子如此说话,也有些恼,正要说话间,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不知如何出现在那女子身后,大冷的天,还在一个劲儿的扇扇子,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必为难他这样的人,”锦衣男子正是南风,他看着四下里仿佛逃难一般往城门口涌的人潮,笑得合不拢嘴,用扇子指了指四周,道,“眼前这一幕,你不觉得有趣?”

    摊主看一眼南风,又看一眼草儿,飞快将包袱收回铺子里,关门闭户,临走之前还有些不放心的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小跑着去了。

    没用了多少时间,这一处商业街巷便几乎空了,唯有南风和草儿两个人仍旧站在街上,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那离郡太守......”草儿看向人们离开的方向传音问道,“真的是她的儿子?”

    “是,”南风挥手间布下一个隔音法阵,然后道,“但此事牵涉甚广,便是老家那边,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不可泄露。”

    “宫主大人已经交代过了,”草儿面色阴沉,“应当是那个玷污了她的肮脏凡人,拉低了他的血脉天赋......”

    南风嘿然一笑,斜眼看向草儿问道,“这个年纪的五境,你怎知他天赋就不行了?”

    草儿道,“这几日我在这离城里多有听到他的传说,说是在沔津城里遇到个脑子坏掉的虎头妖去军营里刺杀他,被他杀了,可就是面对这样一个废物一样的东西,还在自家的大军营地里,他竟然还能被那废物伤了,不是天赋太差是什么?”

    南风摇了摇头道,“人族与妖,在中三境里的天然差距还是不小的,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境界说话,他的修炼速度可着实不慢,说不得过几年突破上三境,可就走到你们前面去了。”

    草儿冷哼了一声道,“上三境哪里是那么好突破的,如他这般身居高位,俗务缠身的,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突破,何况他还是个血脉驳杂的卑劣半妖!”

    南风面色微冷,“草儿,这样的话,只让我听到过一次就够了,你是青衣三元,他是白宫之主都不能不以礼相待的人族太守,不要因为自己的不当言辞,为老家带来麻烦。”

    草儿感受到南风身上一闪而逝的气势波动,拱手行礼道,“草儿知错,还请殿主大人恕罪。”

    南风没有理会微微弯腰的草儿,就那样居高临下的道,“这个世界,不全是按照我们的规矩运转的,就比如那一场河玉城之战,你以为南夷三大宗门没有动用全力,实则,却是连天妖都出了手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天妖!”

    草儿瞬间动容,忍不住抬头看向南风,问道,“殿主大人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南风轻摇纸扇,恢复了往日一般的笑容,“可即便有不止一个天妖出手,河玉城之战,南夷仍旧是输了,输给了那个连你都瞧不起的,血脉驳杂的,五境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