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二三年的九月中旬,而我觉醒超能力的时间,则是一九年的四月上旬。

    距今差不多是四年半,当时我在读初中三年级的第二学期,仍然是心中充满幻想的年纪。

    虽然现在的我也被周围人说是个爱幻想的人,但过去的我比起现在还要更加天真。因此当我觉醒超能力之后,我对于超自然力量的真伪便再无任何怀疑,得以专心致志地找寻那些被周围人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神秘事物。

    传说中的妖精、恶魔、神明,说不定都是存在的,而像我一样的超能力者则毫无疑问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能力者。有一就有二,非常简单的道理。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侥幸地踩到了何等离谱的狗屎运才得以意外觉醒超能力的,但纵使那是亿分之一的概率,全世界可是有八十亿人口呢,再少也总该有几十来个超能力者吧。如果把检索词从“超能力者”扩大到“超自然力量”,那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数量了。我的想法应该没有错误才对。

    但是,足足四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我的搜索进度仍然为零。

    只有我的力量在进化的跑道上突飞猛进。

    -

    这一次,麻早并未如同上次一样昏睡一夜之久。

    才没过去几分钟,她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像是还在梦中一样看向了我。

    我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你现在应该还很疲惫吧。没关系,你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闻言,她却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我,同时眼神越来越清明。片刻后,她翻开身上的被子走下床,向门口蹒跚移动。

    “你要去哪儿?”我先一步抢到了她的面前。

    “让开。”她像是受伤的幼狼一样瞪视着我。

    “你这就想要离开了吗?”

    “我说过,我已经没事找你了。”

    “但我有事。我好歹是冒着被警察逮捕的风险包庇窝藏了你,之后可没办法坐视你任性行动。”我给出了正当的理由。

    她充耳不闻,想要快步绕开我。

    然而才走出一步,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摇晃,紧接着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她倔强地甩开了我,接着立马警戒地后退了两步,与我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够做什么呢?”我乘胜追击,“连路都没办法好好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昏迷。更何况你还浑身血迹,又穿着这身衣不蔽体的病号服,走在外面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这样总行了吧。”她皱着眉头回应。

    “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先洗个澡吗?”我绞尽脑汁设法争取时间,好思考应该怎么劝服她留下来,“这身衣服你就先扔掉,换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内裤我会给你拿新的。”

    “洗澡?”她先是疑惑,接着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了两步,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你难道……”

    “不要误会。”我立即打消她的疑心,“如果我对你有那种意思,早就什么都做了。”

    “说的也是……”话虽如此,她还是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很不甘心地承认了,“洗澡吗……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能就这么走到外面……”

    好说歹说,她总算是听从我的劝说,三步一回头地进入了浴室里面。

    我给她拿来了备用的拖鞋,再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以及新的内裤和毛巾递了过去,并且一路跟着她到了浴室门口,看着她把磨砂玻璃做的门关上。

    门的后面传来了哗啦哗啦地拆开毛巾塑料包装的声音,接着是宽衣解带的声音。磨砂玻璃门上映射出来一道模糊而又娇小的影子,她似乎正在分辨那些洗浴用品,能够听到瓶子被拿起又放下的细微响动。

    花洒运转,水流唰唰倾洒在地板上的响动透过门扉传了出来。一开始出来的肯定是冷水,她像是被惊吓到的小动物一样出现了短促而又可爱的叫声。

    很快,水大概是变热了,她终于变得安静,并且发出了舒适的嗓音。

    一门之隔就是个活生生、赤条条的美少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站得那么近,便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做法,一边拿出手机打算向大学请假。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机上积攒了几条短信通知,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发送过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那会儿我正在忙麻早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信。

    这么突然想要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给他回复了询问的短信,同时补充说明自己今天不去学校,之后再向学校请了假。

    只过去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便停止了。

    说不定末日时代的生存者对于水资源有着难以割舍的节约习惯。我本以为既然是女孩子,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用来洗澡。如此一来,我也就有很多时间用来编织留住她的话术了。但是麻早洗澡的速度较之我这粗人亦是只快不慢,她没过多久便穿上我的衣服,搀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出了浴室。

    我给她准备的衣服是灰色的长袖T恤和长裤,内裤则是黑色的平角裤。很遗憾,我这里没有专门给女孩穿着的上身内衣,不知道是否会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

    原本用来给我穿的上衣穿在她身上显然是过于宽松,袖管长到能够遮住她的双手,衣摆长得像是连衣短裙。她索性把袖子和裤腿都卷起来,露出了白净细瘦的前臂和小腿。

    我领着她先回到了卧室里。肮脏的床单和被子都已经被我撤掉了。她在床上坐了下来,身上还残留着暖热的水汽和柠檬香洗发水的芬芳。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她身上的柠檬香气明明就是我最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现在只是换成了从她身上飘散过来而已,却给我以截然不同的氤氲氛围。

    衣服也是,那么司空见惯的衣服,现在只不过是套在了她的身上,就莫名散发出了奇妙的魅力。

    网络上说的“男友衬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虽然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那样的想法光是在脑子里转转都觉得是自作多情。

    “谢谢你,我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洗这么舒服的澡是什么时候了。”

    说不定是热水暂时软化了这只“刺猬”的硬毛,麻早现在的态度变得柔软了。

    然后她便向我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枪。

    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有手枪,是穿越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吗?”

    “……这与你没有关系。”她依旧是那么不配合,语气却是和缓的,“既然你不把手枪还给我,那就自己留着吧,我要走了。”

    “你是想要去调查末日降临的原因吧?但是你有线索吗?”

    “没有。但是,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她稍微变得耐心,然后发出了警告,“你也必须当心,一旦遇到疑似的迹象,不要犹豫,有多远就要离多远。还有……”

    “还有什么?”

    “……不要再靠近我了。”她似乎在有意识以平淡的口吻说话,“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扫把星。

    “跟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总是会远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被卷入无法以常识解释的怪异事件,直到悲惨地死去。

    “你如果珍惜生命,就别再继续纠缠我。”

    啊?还有这等好事?

    我精神一振。

    “这怎么能行?”我立即义正辞严地说,“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无法对于你——对于一个衣衫褴褛地倒在夜色中的少女坐视不理。而现在你却要我把你抛到脑后,这难道不是要在精神上杀死我吗?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还是我吗?”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死到临头之际,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她语气变重了。

    “不要小瞧我了,我说不后悔就是不后悔,而且你才是应该重新审视自己。”我说,“现在的你无法使用超能力,无法随意活动,还是必须静养的时候,却要到外面去奔波,这不是伤上加伤?

    “与其如此,不如先在我这里养精蓄锐,才能够更好地为阻止末日的使命而服务,不是吗?还是说对你而言,满足自己的逞强心理更加重要?

    “况且,就算你真是个不得了的扫把星,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预测的灾祸,也不至于说曹操曹操就到,连短短几天时间都等不住吧?”

    “这……”她貌似被说到意动了,“只是几天时间的话……”

    “怎么样?”我试探。

    “……”她沉默。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如果说……

    如果说我无论如何都劝服不了她,那么说句难听的,我就是打断了她的腿用铁链子拴起来,也要把她监禁在我家里。

    虽然非法监禁未成年少女又犯罪又变态,但就算是为了避免被官方势力发现我的劣迹,这也是必须的。我都已经非法持有枪支弹药兼藏匿“连环杀人犯”了,也不差这么一道。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要使用这种极端手段。对我来说这也是需要攻克极大心理难关才能够办到的事情。

    良久,她才终于吐出来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点头。

    “……我明白了。”她像是被打败了一样,“但是以防万一,我不会在这里住很多天。无论之后我的恢复情况如何,最多五天……不,最多三天,我就会离去。

    “还有……谢谢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暂且落了地。

    咚咚咚。

    突然,玄关处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我们同时沉默,面面相觑。

    又是警察?是之前那个警察去而复返了吗?

    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他终于意识到了我这里的不对劲?门外现在有几个警察?

    “来了来了。”我对着玄关的方向喊了一声,同时对着麻早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她点了点头,在床上缩了起来。

    我来到了玄关处,没有凑近猫眼窥探门外,而是提高警惕心,慢慢地转动门把。

    外面没有突然强行拉开门。

    我顺势把门推开,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人。

    “是你?”我意外。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

    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很差,隐约能够看出惶恐残留的痕迹,像是之前经历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