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早的厌世心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症状,早在我们互相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已经表达出了类似的言论。而她的孤狼作风大概也是这种倾向的体现之一。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想要为其解冻也不是说做就能够做到的。如果是物理上的冰冻我倒是瞬间就能够解除,冰冻的内心却是我鞭长莫及之地。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积极起来吗?

    我非常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同时说:“现在还不清楚失魂症患者是不是真的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就算是,也不知道在末日时代死去的人是不是还会在这个时代以植物人状态继续活着。现在你先不要思考那么多,先去确认失魂症患者的名单吧。”

    说不定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的失魂症患者在这个时代留下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我没有说出这个建立在假设之上的假设。过于消极的推测对于麻早的精神健康也没有好处。

    麻早姑且认同地点头,然后说:“还有,关于那个玄武的事情……”

    “你不会也是想要劝说我别去找玄武吧?”我问。

    “不,就像是你对那个老爷爷说的那样,如果对方真的是以火焰能力者为目标,恐怕迟早也会找到你。而且,我也确实非常需要治愈自己的灵魂。你是我的伙伴,所以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以后也不会拒绝帮助你。”她后半截话似乎是在模仿我对祝老先生说过的发言,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想,那个玄武或许是……”

    “是被你吸引过来的,对吧。”我说,“在你需要治愈灵魂的时候,能够治愈你灵魂的‘玄武’的线索突然就送到我们面前,还送来了能够联络到他的信物,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附带了‘就是跟火焰能力者不共戴天’这种背景说明……你是想要说这也是由你吸引过来的,殃及身边人的祸事,没错吧?”

    “是的。”她点头,“祸事这种东西,如果毫无威胁,那就不能算是祸事。过去那些敌人可能充其量不过是被我的扫把星体质招引过来的路过野兽,而这次的事情显然不一样。如果说在我身上存在着注定不幸的命运,这个命运必定是也对你做出了安排,甚至已经到了对你本人指名道姓的地步……

    “换而言之,这次的事情纵使对你来说也是‘祸事’,是真正的威胁,是足以危及你性命的恶兆。庄成,你很强大,然而那个玄武怎么看都和你过去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杀死你。”

    我反问:“所以呢?”

    “……你后悔了吗?”她不安地说,“后悔和我在一起……”

    你是和男朋友交往之后反反复复确认对方心意的神经质小女友吗。我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个很没礼貌的想法。不止很没礼貌,还很自作多情。

    “麻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说,“上次你选择了离开我,但是如果在那之前,我在你面前拿出了神印碎片,你还会离开我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迟疑,“考虑到神印碎片无法离开你,我有可能会先把神印碎片留在你那边,自己先离开你独自活动;也有可能会觉得只要跟着你就可以得到其他神印碎片的线索,继续留在你身边再观望观望。”

    “跟我想的差不多。说实话,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要是我早点跟你坦白该有多好?”

    其实也没有真的在后悔,毕竟当时的我没可能拿出神印碎片,这方面我看得很开,而现在我则继续对着她说出了真假参半的话语:“所以……麻早,如果以后我什么时候真的后悔了,那肯定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我做了会让你离开的事情。”

    俗话说熟能生巧,类似的花言巧语由认识麻早以前的我说出来肯定会尬到浑身发痒,而现在的我已经炼成了不为所动的厚脸皮。进化速度之快,就连我引以为豪的超能力都要望尘莫及。

    “庄成……”

    麻早迅速地低下头转过身,不让我去看她的脸。可能是被我的话语感动了……也可能是被我的演技给尬到了。我总是容易在做类似表演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是我的老毛病。

    时间到了晚上。

    在我的监督下,麻早像是祝拾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在家里吃药修养。祝老先生送给我们的灵魂治愈药物像是煎药一样,需要像是熬汤一样加水熬煮,用家里的锅和煤气灶就行。操作方法只要按照附带的说明书做就可以,实在不行把材料直接吃进肚子里也没问题。说是材料,其实已经算是成品,只是熬煮之后更加利于服用和消化罢了。

    熬煮之后的汤药看着像是咖啡色的浓粥,我出于好奇,就从还没洗的锅具里用手指蘸上一点尝了尝,真是苦得不行。想必把树根打成汁也不过如此。虽然我很清楚良药苦口的道理,但是这么苦的话难免令人怀疑服用者的灵魂会在其他意义上受创。

    而麻早却是面不改色,把碗里的汤药用调羹一勺子一勺子地盛起来吹凉放进嘴里,在汤药不那么烫嘴之后她更是直接往嘴里倒。这就是末日时代生存者的作风吗。我顿时肃然起敬。

    “怎么样,灵魂有在恢复吗?”我关心地问。

    “嗯……”她闭目感知,“药效好像还没有开始发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吧。”

    “注意不要让赐福之力把药效也给取消掉了。”我提醒。

    “我知道的。”

    说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这么早就犯困,或许是灵魂状态还不好?我劝说她先去睡觉,她摇了摇头,说:“你现在还不困吧,我想要和你一起睡觉。”

    “你是说,今晚还要牵着手睡觉?”我问。

    “要!”她用力点头。

    看来在成功进入迷雾梦境之前,她是打算每天晚上都和我牵手睡觉了。

    我已经帮她把失魂症患者名单资料从U盘拷贝到平板电脑,她坐到沙发上,生疏而又缓慢地,且格外细致地检阅资料。差不多晚上十点,进度似乎还不多,她早已像个瞌睡虫一样时不时地点着脑袋。为了防止赐福之力不小心把灵魂治愈药物的效果给驱散掉,她一次都没有重置过自己的状态。

    我把她拉起来慢慢走动,而她就像是被邪恶大人哄骗下药的受害孩童一样浑浑噩噩地被我牵到了房间里,然后任我摆布地倒在床上。

    仔细想想我也确实是个大人,也确实是接二连三地哄骗了这个孩子,还给她吃了肯定没有在药监局登记过的可疑药物,甚至真的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床上,接下来就要和她同床共枕……以一般社会的角度来看,难道我现在在做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我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她在黑暗中稍微翻过身体,迷迷糊糊地看向了我,然后对着我伸出了手,含糊不清地说:“牵手……”

    我默默地拿出神印碎片,然后她牵了手,和她并排躺到床上。理所当然,我没有把衣服和裤子脱掉。似乎是无意识地,她往我身体这边靠了靠,像是找到温暖舒适位置的猫咪一样安分了下来。

    “晚安。”我说。

    -

    这天晚上是个特殊的日子。

    当然,和麻早相遇之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特殊的日子,而今晚在其中也是比较特殊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上次进入迷雾梦境的尝试失败了,但是这次终于迎来了成功。

    或许将其称之为“成功”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我和麻早同床共枕的做法与这次的成功之间大概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不过是运气,或者是遵循了某种我尚且不知道的规律。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总算是进入了迷雾梦境。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之中。脚下没有地面,只能够看到重重叠叠的灰色雾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站立。步行的感触像是走在沙滩上。

    还是老样子,难以判断自己进入迷雾梦境的分界线,不过应该也不太有人能够判断自己具体是何时睡着的吧。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迷雾里面行走了很长时间,只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

    我终于进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暂且停止前进,四处张望。不要说是麻早,自己以外的人影是半道都没有看到。或许麻早是期望落空了,果然没有和神印碎片绑定的人是无法进入迷雾梦境的,或者说她是正在迷雾的另外一块地方徘徊?

    无论如何,只要我和麻早其中一人能够进入迷雾梦境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去到八张岩石座椅所在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找到二号小碗,把对方遗忘的名字交付出去。

    如此,我就总算是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一想到麻早届时会有多么开心,我心中的某处似乎也跟着雀跃起来,无法不去期待。

    我向着迷雾的深处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