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说道?明显不打算用嘴说道啊这!

    朱框紧绷着脸皮,朝着前方重重抱拳,苦笑道:“前辈,这是我们家务事。”

    周至圣都拿起酒壶凑到嘴边了,可张嘴之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把酒水倒入口中。

    可是这气得有地方撒啊!

    “那浑小子不受我待见,但受我两个徒弟待见,你那会儿出刀挺潇洒啊?这样吧,我出三境一剑,你且受着,也甭说我以大欺小。”

    朱框面色一紧,也未曾回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就请前辈出剑吧。”

    周至圣诧异道:“你倒是有点儿担当。”

    朱框苦涩一笑,“种什么因得……”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漫天剑雨只落下一滴,轻描淡写,毫无剑气涟漪。

    谁听你解释?

    可就是这样,朱框当时便七窍流血,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刘赤亭心湖之中,周至圣的声音乍然而起。

    “小子,她不可能被人逼着嫁出去,我起码找了两个元婴修士给她撑腰。但她非走不可,霍山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强行留她,反而是在害她。”

    话虽如此,该撂的狠话不能少。

    周至圣随意一步迈出,周遭天地都好似被他的剑气撕扯开来,以那位朱供奉的观景境界眼力,愣是没能察觉到这满脸胡须的中年人,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他都不敢转头,生怕一着不慎便会面临一场瓢泼剑雨。

    周至圣一手按住胡潇潇的脑袋,微笑道:“师父这次没让弟子失望吧?事已至此,去跟那小王八蛋好好道个别吧。”

    胡潇潇擦了擦眼泪,使劲儿点着头。

    “师兄要是能看见,一定很高兴,一定会的。”

    说着便跑到了刘赤亭身边,故意板着脸,将一枚丹药塞入他口中。

    少年人刚要开口,面前少女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最喜欢你做得比说得多,你记住,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说了要是做不到你就别说。”

    少年点了点头,胡潇潇这才拿开了手。

    此刻胡潇潇才郑重问道:“两年之后的十洲武斗,我要在里面看到你。想清楚了再答话,做不到就别答应。”

    刘赤亭此刻是硬撑着不倒下去,他硬提起一口气,沉声道:“你一定看到的我。”

    少女咧嘴一笑,这次是以心声传话的。

    “记得我说过的云雀吗?我写信给你,你要敢不回信,到时候我揪掉你的耳朵。”

    刘赤亭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然后一双手便揪住了他的耳朵,“小山匪也好,魔宗余孽也罢,不许把这些记在心里,你要记住你的邓大哥所说,做人做鬼,可以自己选。”

    最后,少女轻声一句:“不许死。”

    少年答复依旧是个嗯,不是不想说更多,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眼瞅着她准备起身了,刘赤亭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其实顾怀跟我说过几句话,我……我想问问你。”

    胡潇潇瞪眼道:“现在才问?说!”

    刘赤亭沉默片刻,呢喃道:“他只是讲了个故事,说山里长大的孩子比起城里长大的孩子,总会更为拘谨。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泥腿子突然遇见个大地方长大的姑娘,姑娘说话行事大方,泥腿子就会觉得她在亲近自己,可那个泥腿子不知道,其实姑娘对谁都这样,那是人家的涵养。”

    胡潇潇突然想让人立个牌子,顾怀与狗不得乘船。

    你得罪本姑娘了!下次再见面,我要你好看!

    “你眼睛长后脑勺了?憨货!我走了!”

    少年少女在十几丈外说着悄悄话,有周至圣在,自然没人敢去听。只是两人行为举止都被大家看在眼里,周至圣心里乐呵呵,不知不觉便举起了酒壶。可闻见酒味儿之后,他就有些恼火。

    于是乎,头戴青铜面具的中年人冷不丁转身,一把薅住那位朱供奉的脖领子,皱着眉头问道:“明白我什么意思没有?”

    老者无奈道:“前辈,剑修到了这个地步,一旦出手,想不被人认出来是很难的。”

    周至圣笑道:“你要不够聪明,我也没辙。”

    老者又是一笑:“幸好我够聪明,只是与传闻之中,天差地别啊!”

    随手将人丢掉,身后胡潇潇蹦蹦跳跳就来了。

    她紧紧抱住周至圣的胳膊,笑嘻嘻道:“师父好!”

    周至圣无奈道:“也就对你这样了,回去好好练剑,就算报答我了。”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要是那古老二敢欺负你,你就传信给师父,我倒要看看大财主家好不好闯。”

    一听练剑,胡潇潇赶忙松手,嘿嘿一笑,“练剑?再说……再说吧。”

    稀里糊涂已经在海边了,姑娘双手负后,虽然离别,但这会儿没那么伤感了。因为某个憨货问那些话,虽然气人,但气过之后还是让人很开心的。

    少女背着手一蹦一跳的往海边去,走出一段儿之后,突然抬起左臂,高喊道:“流放之地真不错,以后有机会,我还来。走了啊!”

    老者微微抱拳:“前辈放心,今日所见,我会摘着禀报。”

    下一句便成了以心声交流。

    “只不过,前辈知道我家小姐的婚约是与谁定的吗?离小姐十八岁也没几年了,这少年要是真想拦一拦,还是很难的。”

    周至圣淡然答复:“不必你操心,当师父的不是摆设。”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率先离去。

    红儿抓起了朱框,也回头望向刘赤亭。她本不该多嘴的,可是她看得出小姐很看重他。于是,刘赤亭心中又传来一道声音。

    “夫人离世之后,我家小姐只在家主面前有过对你的那般模样。”

    说罢便瞬身离去,登上了悬浮海面的大船。

    其实红儿知道,流放之地少年之事是瞒不过去的,二家主定然不会不管不顾。可不知怎的,她脑海中萌生了一种荒诞想法,就是他能到方丈岛,能进古家。

    眼看云船缓缓升起,周至圣摘下青铜面具,回头望了一眼刘赤亭,问道:“不去送送?”

    刘赤亭沙哑道:“还怎么送?”

    中年人嘁了一声,瞬身过去一把抓住刘赤亭随后拔地而起,在云船破入云层之时,也落在云上。

    “小子,给你开开眼,看好了。”

    说话之间,悬浮云海之下的无数长剑,竟是如同一道龙卷似的穿破云层。

    周至圣又道:“飞剑也好,剑丸也罢,有人炼剑绕指柔,一枚剑丸可分化百万剑。有人炼为飞剑,刚猛疾迅,瞬息之间千里取人头。而我,二者兼具。”

    云船之上,老者猛地转头,只一眼便浑身直冒冷汗。

    这是要干嘛?

    只见那无数长剑疾驰而来,分做两股剑流自船两侧迅速掠过然后在船头几百丈之外汇聚。

    船上众人目瞪口呆,那些剑,竟然相继化作雷霆,最终凝为一道手持长剑的千丈法相。

    周至圣淡淡然一句:“好徒儿,为师为你开路!”

    那道由雷霆所化的法相朝前一剑刺出,万里云海立时被斩出一道巨大沟壑,久久未能复原。

    出剑之时,周至圣双眼略显浑浊。要是当年大年走的时候也有人以剑开路……

    胡潇潇站在船楼,一样目瞪口呆。

    知道师父剑术高,可这……未免太吓人了吧?这便是传说中的法天相地?

    红儿凑到胡潇潇身边,嘿嘿一笑:“小姐拜了个好厉害的师父啊!”

    法相散去,那位朱供奉苦笑一声,呢喃道:“何止是厉害。”

    那可是周至圣啊!谁能想得到,一趟流放之地,小姐竟然拜当世第一的剑修做师父了?

    就在此时,船楼之中,有人咋舌道:“乖乖,这剑……就算是元婴巅峰怕也够呛能接住。”

    胡潇潇转头看去,三个人,其中一个独臂,但都不太认识。

    反观那位朱供奉,面色已然变得阴沉。

    “三位船主,这般堂而皇之的私下会面,不合适吧?”

    三人各自一身黑衣,唯独李镜方的黑衣,是儒衫样式。

    李镜方迈步上前,只当那位朱供奉不存在。

    “小姐,天塌了,我李镜方先顶。”

    说着,他弯腰抱拳,恭敬道:“瀛洲船主李镜方,护送小姐回家。”

    后方独臂汉子微微一笑,轻声道:“不止,今日起,三大船主六洲海运,只对小姐交账。”

    还有个屌儿啷当的家伙笑盈盈道:“我们三人手中的坊市、船卫,也只有小姐能调动。”

    朱供奉深吸一口气,面色极其凝重。

    “三位,百余年的交情了,奉劝一句,不要找死。就此离去的话,今日我权当没看见三位。”

    胡潇潇愣了好半天,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三人都是谁。

    她微微一笑,摆手道:“我想起来了,我六岁那年见过你们对吗?”

    李镜方点头道:“十年一交账,上次见小姐还是八年前交账之时。晃眼功夫小姐已经长大了。我们三人都是家主最信任的人,也请小姐信我们。”

    胡潇潇摆手道:“不不不,不是不信,而是……算账什么的,未免太麻烦了吧?我不喜欢这些事情。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师父都给我安排好了,一时半会没人敢拿我怎么样的。你们待会儿还是快些离去吧,有些事情我还要你们帮忙,要是出了岔子,我想求人都没地方去了。”

    一听到什么交账坊市,她头都大了。

    他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喜欢,因为能挣钱嘛!

    过了片刻,船舱中只剩下胡潇潇与三大船主,一张符箓将屋子隔绝的死死的,外面想听到屋里说话,金丹修士才做得到。

    听完胡潇潇说话,韩青裕问了句:“小姐,要这纯阳之木与纯阳之水,是修行所用吗?”

    胡潇潇点头道:“这些东西你们不难找吧?”

    齐季抬起仅剩的胳膊,摆了摆手,“倒是不难找,他的意思是,若是修行所用,其实有更好的阳木。”

    岸边发生了什么,三人看在眼里,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给那个朝元二层的小子用的。

    胡潇潇尚未登船之时三人就嘀咕过了,那小子资质寻常,要说出彩之处,也就是那身气力了。朱框说的不错,那小子以秘法拔高修为,力已近千钧,三万斤巨力,初入四境的人够呛能接住。

    不过自家小姐瞧得上他,那就权当是为小姐排忧解难了。

    于是李镜方笑着说道:“他们是想说,若是修行所用,瀛洲那座与聚窟洲虞渊相对的汤谷,当中是有扶桑木的。”

    扶桑神树,传闻在绝地天通前是金乌栖处,日初升于此。木者论阳,谁能出其右者?

    “扶桑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

    但李镜方又是一句:“小姐,阳木好寻,但水本属阴,真正的阳水不好找。我们手中有的都是一些妖兽内丹之流,但小姐清楚,借助妖丹修行,终究弊端太大。”

    话锋一转,“此阳水与风水堪舆术中的阳水不是一回事,我还真没听说过有什么纯阳之水的存在,只是……传闻昆仑墟中的弱水自天而来,是天之壬水,壬属阳。”

    胡潇潇皱着脸,嘟囔道:“昆仑墟啊?那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没事,还有时间,慢慢找吧。哦对了,我最近在学一种观星术,需要与星象有关的东西,什么都行。你们帮我多留意,譬如什么上刻大火、星纪,又或是鹑首鹑尾的东西,要是瞧见了就跟我说一声。”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白,只能这样了。

    可她没想到,刚说完这番话,三位船主便面面相觑了起来。

    胡潇潇疑惑道:“怎么啦?”

    长洲船主韩青裕缓缓抬头,轻声道:“小姐,月前在炎洲怯月宗与风火谷交界处发现了一处遗址,没人能说上来是个什么。怯月宗跟风火谷为此闹的不可开交,后来三壶插手此事才作罢。那处遗址是个宫殿,据说门前悬挂牌匾用秦篆写着大梁二字。”

    胡潇潇猛地起身,“多少钱?卖吗?”

    齐季插嘴道:“那怕是买不下,玉京门的内门首席大供奉、九源宫的妙渊真君、散人谷的放荡散人,三壶各去了一位元婴巅峰,发现遗址的风火谷与怯月宗都没落下好处。”

    胡潇潇闻言,深吸一口气。

    好麻烦啊!但也是个好消息,起码那位星宫之主总算靠谱儿了一次,六座阴宫出现了一座,其余的定然也在海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