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山居于天南中。

    说是山,实则乃是大片高原,其势远高八方界域,连绵十数万里,内里还有山河沟壑。

    不过若是有人能自天宇之上,放眼望其真容全貌,便会发觉九霄山由外至内,隐隐分为九个部分,一层高比一层,到那中柱之上,已是超逾重云。

    那也就是所谓的九霄云上玄京山,仙都派的山门所在。

    传说玄京山上风光极妙,乃是真正仙家气象,可惜许恒此行不会经途玄京山,也没有贸然拜山仙都的理由。

    他欲一一游览九霄山的几处胜景,已经规划好了路线,首先去往的一处,是在‘三重霄’上,距他所在还颇遥远。

    不过许恒上了九霄山来,便寻得了一处仙城乘传送阵,倒没耗费几分功夫,便已到了三重霄上。

    他依着舆图寻得方向,悠悠飞了不过一日,揭开云头望去,果然已到目的所在。

    此地名唤‘烂柯山’,乃是天南有名的景致,传说有人曾在山中见过仙人下棋,一时沉浸在了其中,归去却已无复时人。

    这个传说,与许恒久远记忆中的一些神仙之事颇为相类,不过玄洲文字,乃是脱始于道门符箓,与他前世文字其实不同,‘烂柯’二字也只是意相近而非字相同,硬要关联未免牵强,因此他并没有多想。

    许恒悠悠降下云头,在烂柯山中转了一圈。

    烂柯山并不巍峨,其实只是一座百丈高的小山,山上景致也不算好,不过既是修行界中有名的胜景,自然并不仅仅因为一个传说,却有一个玄殊之处。

    既有缘之人,才能寻着‘前人’的路,去到仙人下棋之处。

    此事颇为奇妙,究竟怎样才算有缘,也没有人说得清楚。不过确确实实,有许多人到了烂柯山却无功而返,而言之凿凿去到了仙人下棋之处的,也绝不在少数。

    久而久之,有许多人都想瞧瞧是真是假,而自己又有没有缘分,倒使烂柯山访者络绎不绝,于是更添几分名气。

    许恒到烂柯山时,山中便已有三五年轻男女在。

    他们是结伴而游,不过似没寻得缘法,颇有败兴之意,本来已经准备离去,见到许恒独来,倒是忽然停下了步,颇想看看他又是否有缘。

    没想许恒兜了一圈,便收了云法,悠哉游哉于山间走着,似是信步漫游,更是走走停停,半個小时也不见腻。

    他们见此情形,就已有人不耐烦了,提议不再停留,得到多数相应,于是便真准备离去,为首之人放了法器出来,众人一一登上,这时有人回望了眼,却是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他见许恒走进了山腰的一片薄雾,可是一个晃眼,却见山间绿意匆匆,并无什么薄云水雾,又哪里还有许恒踪影。

    众人不禁大奇,赶到山腰寻找踪迹,又欲学他漫步而行,不过许恒已经无所知觉。

    他走入薄雾之中,心中便已隐有所感,凭着直觉向前而行,未久忽见一面石壁,上有窄隙可见青天,许恒见可以容一人前行,便没怎么思索,径直穿了过去,眼前登时开阔起来,到了一处桃源。

    此间似在山围之中,八方都是石壁,但被翠枝花丛掩着,正中倒是显得疏旷,长着青翠草地一片,唯独一块青岩没有覆绿。

    青岩之旁,竟有一个女子安然坐着,似在摆弄着什么。

    许恒目光落去,见那青岩上有横纵四十九道,正是玄洲棋盘的规制,而其上已布满云子,女子正执一白往上放去。

    原来此女竟然在与自己对弈,只是此时似也发现许恒目光,不禁抬起了首望来。

    许恒发现此女样貌十分寻常,甚至在多美的修行人中,可以算鄙陋的,倒是双眸十分明亮。

    “见过道友。”许恒拱了拱手道:“可叨扰了?”

    “没有。”女子摇了摇头,当然许恒也是客气而已,毕竟这也非是私人之地,哪有什么叨扰之说。

    许恒点了点头,便走近了青岩,问道:“请恕冒昧,这是烂柯残局,还是道友自奕?”

    所谓烂柯棋局,其实也颇玄殊。来到烂柯山又有缘之人,并不十分之少,但有人说其中空空如也,棋盘也是空无一物,又有人却言之凿凿,说在其中见过烂柯残局,甚至还能复现出来,颇是一件争议之事。

    许恒既然来到此间,自然是想瞧瞧所谓‘烂柯残局’的,但若是被女子破坏过了,也只能够暗叹无缘了。

    “这是烂柯残局。”女子也知许恒所想,答过之后又顿了顿,竟道:“不过烂柯残局并无意义,你想见识的话,我来给你摆上一局,也没什么区别。”

    “哦?”许恒扬了扬眉,问道:“何出此言?”

    “因为所谓烂柯残局,也不过是前人所留而已。”女子解释道:“今日有人在此摆了棋局,来日有人进入此处,也就见到了‘烂柯残局’。”

    “有些贪心之人,瞧不出来什么异处,临了也要将棋子收走,于是‘烂柯残局’便又没了。”

    许恒面色不由古怪起来,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女子答道:“所以瞧与不瞧,都没什么意义可言。”

    许恒并不知道女子之言真假,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可追究的了,因此只是应道:“受教了。”

    女子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回棋盘,似是想了一想,忽然问道:“可要手谈一局?”

    许恒有些讶异,不过想来在此对奕,也确甚有雅趣,不由来了兴致,答道:“自无不可。”

    女子没有多言,便把残局收了,分出一笥玄色棋子递到许恒身前,“请。”

    许恒也不客气,单手捻起一子,便按落在了棋盘之上。

    棋道源起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之时,早已发展出了无数定式,落在何处都有道理可说。

    而对修行中人而言,心算可以穷极无数变化,着法更加不受拘束,下起棋来自然天马行空。

    因此起手之时,两人都未多想,你来我往片刻,已是下了四五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