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郑氏抬起头来,看向周姨娘的眼神平静无波,她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了一个字:“好。”

    半个时辰后,郑氏抱着哭睡着的月儿一步一顿地走回了院子里,将孩子递给奶娘后,她一下子失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嬷嬷冲上前来要拉她:“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你怎么了?”

    “没事。”郑氏摆了摆手,却没力气再说下去。

    而此时的周姨娘,在屋里一脸得意地喝着茶,对身旁的嬷嬷说:“看吧,我怎么说来着?她想躲是躲不掉的,这会儿还不是乖乖听话。”

    嬷嬷一脸佩服:“就是,她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当初要不是我们如夫人,她能嫁来乔家享福?现在想巴结那边的人,纯粹是放屁。”

    周姨娘叹气:“唉,只可惜兴哥儿不争气,要是再娶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我也不需要指望这郑氏。”

    嬷嬷压低了声音:“二少爷好几日没回来了,莫不是还在那南风楼?”

    “说起这个孽子就来气。天天和那些货色打得火热,家里这些银子竟被尽数骗去!我也是命苦,生了这么个玩意。”

    “这也怪郑氏把二少爷骂得太狠了……她也是,连自己男人都骂,这算什么东西,这都犯了七出!”

    周姨娘叹气:“可不是吗,原本兴哥儿每日还回来,现在竟是样子都不装了。”

    “不用担心如夫人,等到那计划成了,一切都可解决了。”

    周姨娘点了点头,想到刚刚交给郑氏那东西,不由得弯起嘴角:“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两天后,是侯爷的生辰。

    侯爷病前每一年生辰都会大办,可这两年,谁也没有心情,只家里人看望一番,草草吃顿饭就算完了。

    今年也同样如此,老夫人安排着就在侯爷住的院里摆一桌就是:“希望能带点生气,让海镇早些好起来。”

    云禾望了一眼角落里对单子的郑氏,主动跟乔老太太提起:“要不让周姨娘也来吧。”

    乔老太太瞪她一眼:“她?”

    “终究是一家人,侯爷也最在意她,兴许见了面,病情能好些。”云禾温声说道。

    “那就随着你们吧,反正这事也是你和郑氏在操办,我这老婆子也懒得管。”乔老太太摆了摆手。

    云禾望了角落里的郑氏一眼,可是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与己无关似的。

    侯爷过生那天,天气阴沉沉的。这天气让云禾的心里漾起了不安,她想到了那天之后与郑氏的谈话,心情很是复杂。

    她其实很在意自己未去一事,可是当时的情形,强行救人并不是最优选项。

    唉,罢了吧,遵从本心就好,人总是无法面面俱到的。

    云禾洗漱后,换上了一件白色云丝裙,罩了件翠色烟纱的外裳,头发挽了起来,插了一支翠色的簪子。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嫌唇色有些淡,又让白芍拿了唇脂再涂了一遍。

    “少夫人,世子来了。”江嬷嬷站在门口说。

    云禾转过身来,发现今日的乔玉安也与寻常不太一样,眉眼之间似乎多了些凝重。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就是忽然想到了朱大夫的话,害怕今天是父亲最后一个生……”

    “呸呸,别胡思乱说了。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云禾赶紧打断。

    乔玉安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先去吧,我得去门口迎客。”

    “哪来的客?”

    “刚刚门房来报,说顾少将军今日要过来。”乔玉安自己也挺迷惑的:“我也觉着奇怪,我们乔家与他们顾家一向没什么交情。”

    云禾一头黑线,自己回到临安城后,本想去寻顾连辞说个清楚的,谁知道派去的人说他离开了。没想今天却突然来了。

    “顾少将军将一些流民安置在了云岭的庄子里,他今日来兴许是为了这事。”云禾把土匪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那你去迎吧,我先去院里。”

    大周国虽民风开放,可年轻妇人一般不接持外男,所以云禾也没打算去。

    她原本以为顾连辞过来说几句话就走,谁知道没过一会儿,乔玉安竟是带着他进了侯爷住的院子。

    大家看见两人一同进来,都有些惊讶。

    乔玉安在男人也算高的,只是清瘦白晳了些,但在顾连辞身边一对比,显得柔弱了太多。生生显出了一副书生相。

    顾连辞则是一身青色骑装,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偏偏模样生得极好,比乔玉安还好看几分。

    所以一进场,场中的女眷不由自主都将眼神看向了顾少将军,除了赵云禾。

    她一直在打量着桌侧貌似淡然的周姨娘,心里升腾起了好些不安。

    直到耳畔响起了乔玉安的声音:“我带顾少将军来看看父亲,你们随意些就好。”

    大家起身行礼,云禾微微侧身时,与顾连辞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短短一瞬,她感知到了顾连辞的情绪……调侃、肆意甚至还有些得意。

    她不动声色瞪他一眼,只觉得幼稚到了极点。

    他们在侯爷的寝屋里待了极短的时间就出来了,云禾原本以为他马上就走了,谁知道他竟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玉安兄,能否与你家少夫人说几句话,我安置在她庄子的那些流民,最近出了些问题。”

    乔玉安心里有些不快,心想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说吗?但他也不太敢表现出来。

    对方可是圣眷念正浓的顾家人,他们一个落败的侯府哪里敢得罪?

    所以他只有小声说了句:“请便。”

    云禾走到院子边上,朝他快速行了个礼:“少将军有话快说,那些流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连辞轻轻一笑:“无事,他们好得很。”

    “那你……”云禾深吸一口气,语气多少有些不耐烦:“那你想说什么?”

    “上次的事,多谢了。”顾连辞手指挑起身侧的剑穗,随意地绕了两圈:“作为感激,顾某给少夫人备了件礼物,就放在茶楼二楼的包厢里,你明日去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