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丞相先是恭贺了他一番,问起了几个鸡皮蒜皮的朝堂小问题,看似闲谈,实则从这些中判断出此人的品行、思维,为人处世。

    这一通闲聊下来后,方丞相较为满意,于是邀了他第二日来家中做客,打算进一步了解。

    其实为自家小女儿的婚事,方丞相两口子也颇为操心。娴玉瞧着温温柔柔,其实倔得很,媒人上门说的那些,她都不满意,唯一有所动摇的,便是新晋的这位探花郎了。

    若是范以安身家清白,以贫寒之身入赘他方家也未尝不可,自己身为百官之首,也定会助力于他,做出一番政绩。

    得知方丞相的邀约后,状元与榜眼都羡慕不已。

    那可是方丞相啊,他们本来第二天也得去拜见,可也只是走走过场。人家邀请范以安,可是要约去家中做客,意义完全不同。

    但羡慕也无法,他们也知道无论是外表还是年龄,范以安都胜过他们太多。他是临安城未婚女子的香饽饽也正常的。

    琼林宴后,范以安却有些愁眉不展,回范家的途中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一旁的小厮清风察觉到了,低声询问起来:“公子,你是不是在担心明日去丞相府的事?”

    “果然是瞒不过你,丞相之女对我有意,可是我如今的情况……真是左右为难。”

    “公子,左右也是瞒不过的,毕竟明日约的是丞相府,他们定会问你婚配之事。”

    “是……”范以安沉吟一番:“但或许有什么万全之策。”

    清风侧头想了想:“公子,你真的想娶丞相府的小姐?”

    范以安似笑非笑看着他:“我早说过了,四小姐对我有意,若是能娶她,未来还需要愁吗?”

    清风压低了声音:“若公子执意,我倒是有个法子……”

    一阵低语后,范以安挺直了脊背:“这样倒也极好,那就这么办吧。”

    清风微微皱眉,他出的这个主意十分残忍,原本以为公子会犹豫,谁料他轻易就答应了,

    第二日,范以安去了丞相府,拜见了方丞相与方夫人。方夫人上下打量他,越看越满意,开口问了起来:“范公子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可有订亲?”

    范以安面色凝重,认真说了起来:“晚生年逾22岁,老家在临水,五岁丧父,家中靠几块薄田为生,六年前考取秀才之后,家母卖掉田产举家搬迁至临安。一开始在翰林院侍读学士府做门生,后来又去了豫清书院读书,如今在西郊有处小宅子。晚生还有一位哥哥,在码头做些力气活。”

    方夫人听得唏嘘:“瞧瞧,这孩子可真是让人心疼,这样的环境下还苦读煎熬,实属难得。”

    范以安微微叹气:“沉浸于学识之中,晚生并不辛苦,倒是家中母亲较为辛苦,她不过四十出头,就已满头白发了。”

    “还真是个孝顺孩子,如今你已中了探花,以后自有一番好前途,你母亲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范以安沉默了一会儿:“至于大人与夫人所问的订金一事,其实晚生已经成了亲。”

    “什么?你成亲了?”方氏惊呼起来。

    “他们不是说你要以事业为重吗?”方丞相也大为震惊。

    范以安拱了拱手,深叹了一口气:“晚生也是受了陷害,请丞相大人明查!当时我在学士府做门生时,被赵大人看上,强行许配府中庶女与我为妻。我人微言轻,只能妥协。可此女刁蛮霸道,到了我家后,欺凌虐待我家人,并且趁我念书时红杏出墙。如今她因故得了重病,已是气若游丝。”

    这边的丞相府两位已经听得瞳孔地震了。

    范以安重重再叹口气:“我不愿提及此事,也是念着她病已重,不愿再为学士府添霜。还请方大人和方夫人谅解。”

    “你这家庭……也太复杂了些。”方氏皱起眉来。

    范以安低头:“是,晚生不敢肖想其他,在吾妻走后,也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娶,我只想为大周国略尽绵薄,其他并不奢想。”

    方氏听得心口一疼,也微微叹了口气。

    如此复杂的人家,纵是才华横溢那也不行,方氏与方大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已经决绝起来,分明是放弃他了。

    范以安什么也没说,但出了方家后,侧身问起清风:“信可有送去?”

    “送了,小的亲眼看见四小姐捡起了那信,揣进了袖笼里。”

    “那便好,那就安心等着吧。”范以安揉了揉手指:“我猜,她会来的。”

    范以安的信里只有短短一行字,邀约她傍晚来画舫,想与她细谈。

    方娴玉在三次见面后,对他已是情根深种,哪怕被方氏夫妻警告,也定然会来一次,范以安是有这个自信的。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夕阳西下之时,方娴玉真的来了。

    她戴着帷帽一身轻柔的软烟罗,站在画舫边低垂着头,将手中的字画递过去:“范公子,前几日失礼了……这东西,我拿来还你。”

    “娴玉,”范以安低低叹气,“都怪我,我一见你就心中欢喜,竟忘了我是那么不堪的人。”

    “你别这么说,”方娴玉听得心中刺痛,“你是人中龙凤,只是一时陷入了泥潭而已,日后会有一番作为的。”

    “唉,可那又如何?”范以安一脸失落:“那时方小姐只怕已为人妻了。”

    方娴玉绞着手帕,帷帽下的双眼更红肿了。

    “娴玉,以后也无望了,不如再最后坐次画舫吧,就算全了我们这段相遇。”范以安朝她伸出了手。

    方娴玉痛苦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不知道,但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搭住了他。

    画舫上,两人沉默着一言不发,除了船尾船夫的划船声,和一旁小厮沏茶的细碎声别无声响。

    期间范以安靠近了她,伸出手拢向她的头发,就在方娴玉紧张之时,范以安却从她的头上摘下了一片树叶。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后,方娴玉下了船,她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我不会那么快说亲,若是半年之内,你以正妻之礼上门求娶,我必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