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耳畔听到板车上坐着的瘸子安抚妻子的话,心下不由松了松。

    果然,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蠢的,否则怎么会轻易跟不相识的人走?

    自己怎么会以为被他们发现了端倪。真是,谨慎过头了。

    很快,男子将众人带到一处砖瓦房外停下,透过倒塌了大半的斑驳院墙,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院坝内不算完整的房屋,眼前的这户人家只塌了西屋和半间灶房,其他房屋均还算保留了下来。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声的交流着,看样子,给他们带路的书生家里,确实还挺殷实,且运气很好啊,难怪能请大家到他家里歇歇脚。

    开小差的空档,男子上前推开虚掩的院门,朝里头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屋内几乎立即亮起了通透的烛光。随即,一名老妇拉开里屋的门迎了出来,一边小跑,一边还高声嚷嚷着,“儿啊,咋这么晚才回来呀?娘可担心死了……,哎呀,你这是咋了?咋还杵着根拐棍呢?”随即,妇人又冲屋内大声喊话,“孩子爹,你快出来瞧瞧,三贵他受伤了。”

    话落,屋内一阵“噼里啪啦”撞倒物品的响动传来,一名白发老汉跌跌撞撞冲了出来。见男子正如他娘所说,杵着根拐棍,当即便心疼的红了眼眶。忙快步过去,小心搀扶着儿子,抖抖索索,关切的问他,“儿子,你这是咋了?不是说出去找吃食吗?咋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被唤作三贵的男子笑着,借着他爹搀扶他的力度,缓了口气,笑道,“没事,爹,我就不小心被石头崴了脚,没多大事儿。你看,还好有这几位恩人刚巧路过,帮了我一把。还有我手中的拐棍,也是这位好心的大婶送给我的,您可得替我好好感谢几位恩人。”

    男子自以为得体且不着痕迹的话,落在林小月耳里,却是听出了“好好感谢”这几个字,被他说的咬牙切齿,且略微加重了音调。

    瞧着,这所谓的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似乎还恨上他们了?

    呵呵,真有趣,帮人反倒还帮出错来了。

    这时妇人和老汉似才察觉门外还有不少人,借着昏黄的烛光映照,两人虚了虚眼,见到跟着他们儿子回来的几个人,欣喜的一拍大腿,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快步上前,“各位恩人,快,快进来,快进来。谢谢恩人救了我家三贵,快进堂屋里坐坐。”

    转头,妇人又冲老汉喊话,“孩子他爹,你快去烧水,给几位恩人润润喉,再多烧点,让恩人们都能好好洗漱洗漱,一路舟车劳顿都累坏了,擦洗干净,人也舒坦许多。”

    说着,妇人还上手试图拉过骡子的缰绳,将牲口往院坝里带。

    不过小草谨慎,手里稳稳的牵着缰绳,还快速挤进妇人和骡子之间,将人隔开,不让妇人靠近牲口。

    妇人显然没想到,面前黑瘦黑瘦的小姑娘动作如此麻利,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再度换上亲和的笑容,“哎,小姑娘挺机灵的,动作忒快。我老太婆呀,只是想把牲口牵进院坝里,不拐到其他地方去,你放心啊。咱可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实人,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

    再说了,一会儿你们都进堂屋里喝水,牲口留在院外,没地方拴不说,各位也不安心不是。牵进来安置在前院或者后头的棚子里,回头我再让孩子爹多给两只牲口喂些草料和水,等你们上路了,牲口吃饱喝足,腿脚有力,才能走的更远,不是吗?”

    妇人嘚吧嘚吧,跟倒豆子似的说了一溜串,见小草还纹丝不动,不由有些恼了她。索性越过人去,跟板车上的苗氏搭话,“大妹子,来,快下来,扶你男人一起下来。咱进屋里唠嗑唠嗑去,好好歇歇脚,没的累坏了。”

    这回,苗氏可不敢再犯耳根子软的毛病,听风便是雨,忙回头望向身后的闺女儿。

    见林小月勾唇点了点头后,她才微微放下提起的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林老爹下了板车。

    林小月没让林老爹下地,将购物车交给想上前搭把手的二狗子,自己快步上前,将林老爹的手搭在肩上,一个蓄力将人扶起。

    这一动作在外人看来,林老爹腿脚不便,借着小姑娘的力道,半托扶着站起。

    实则,林小月一手绕过林老爹后腰,将人稳稳的竖抱着。若不仔细瞧,没人能发现林老爹双脚其实隔着地面两指宽,虚浮着,压根脚都不沾地。

    林小月搀扶着林老爹与妇人擦身而过时,鼻尖敏锐的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那是……。

    林小月有所猜测,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利芒。为了不被对方察觉,她低头快速走了过去。

    “哎哟,这小姑娘力气可真大,肯定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大妹子,你这闺女生的好啊!”妇人见小姑娘顶了她娘的位子,扶起林老爹,嘴里虽然夸着,可心下暗骂:这家人可真不讲究。这么大的闺女了,还和老爹如此亲近,半点“女大避父”的规矩都没有,心下鄙夷的同时,面上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

    三贵太了解自家母亲的性子,明明都是最普通的乡下人,却成日里穷讲究一些规矩礼仪。三不五时的跑去镇上闲逛,听镇上那些碎嘴婆子们说长道短,东拼西凑学来的规矩。

    而那些碎嘴婆子,也不过是在大户人家里,负责洒扫煮饭的下人,哪里有正儿八经的学过规矩?只不过,平日里看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们拿腔拿调的,看多了,心里多少也有了点谱。然后,拿着半吊子学来的东西四处显摆。偏偏,他娘又吃这一套,一来二去反倒学了个四不像。

    只不过村里人大多没啥见识,村妇们被他娘装模作样、振振有词的说了几句嘴,便轻易给糊弄过去,还顺带附上几句不伦不类的夸赞溢美之词。

    不过,这些他娘听不出来,只顾着得意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