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宣传的持续,这些农业据点里的佃户和流民们已经开始对兰芳产生向往了。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兰芳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兰芳的人都过得什么日子,吃的什么东西,穿的什么衣服等等。

    在此基础之上,行动小组里的军事人员也趁着农闲时期加强了内部的军事训练。

    在告知他们更多消息之前,需要用一定的军事训练训练出他们的服从度和纪律性,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防止告密事件的出现。

    同时,为了进一步增加他们对农庄的归属感,除却一成的让利,还有诸如逢年过节的小礼品小惊喜,一些稻米、油水、腊肉之类的东西的赠予,那一下子就把他们感激的不要不要的。

    小恩小惠其实就够了,不用太多,但要保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能得到,雨露均沾。

    要不了多久,这些佃户和流民们就对“主家”感恩戴德,掏心掏肺了,也就随之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归属感,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庄户。

    在这個前提下,稍微加强一点点军事训练,组织度训练和扫盲补习,让他们更有组织度和战斗力,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行动小组里的军事人员们还会带着他们上“战场”,也就是乡村宗族械斗的战场。

    只要宗族之间起了冲突,军事人员就会积极参与,带着训练出来的庄户们大杀四方,横冲直撞,往往能把一些没怎么经过训练的宗族对手给打得落花流水,彰显自身武德。

    这样一来,行动小组的组长不仅能在自家庄户里获得威望,还能在宗族内部因为旺盛的武德而获得一定的威望,成功扩大势力。

    宗族的发展也非常喜人,更为此进入官方视野,成为带清官府需要关注的“统战对象”,在地方上的话语权提升了。

    到了这个时候,充分显示出自身能量和价值之后,行动小组才会在内部展开真正的宣传工作。

    他们会询问已经结成深厚情谊和联系的庄户们想不想真正过上地上天国的日子,想不想有自己的土地之类的。

    然后他们亮出自己的兰芳国民身份,告诉庄户们他们就是兰芳国人,回来带清,是为了带着他们这些苦命人脱离苦海。

    大总统赵学宁本身就是从苦海里挣脱出来的,他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自己挣脱出来不算,还想带着所有穷苦的人们一起挣脱苦海,去过地上天国的日子。

    但是他一个人力量有限,他需要更多的人帮助他,需要更多的人与他一起奋战,把欺凌压迫他们的人赶走、杀死,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夺回来。

    他们将再也不用为七成、八成的租子而感到烦恼,大部分的土地收益都会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而不是主家、官府。

    说人话就是——

    我们是来造反的,你们要不要跟着一起造反?

    一开始,庄户们吓得不轻,一些人很震惊,一些人则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还有些人体现出了叶公好龙的气质。

    总而言之,大家的反应是多种多样的,也不是没有就此感到欣喜若狂的,虽然有点少。

    然而当宣传者们祭出真正的利器——诉苦大会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年头的贫苦老百姓,谁还没几件被压迫、剥削的惨事?

    谁还没几个被压迫剥削到死的家人、亲戚?

    随便翻翻过去的老黄历,每家每户都能找到几个命苦的,让人看了都能抹上一把辛酸泪。

    被欺负的那么惨了,难道就不想找仇人去报仇吗?

    想,但是怎么办?

    仇人各个家大业大,有权有势,有的甚至就是官员本身,你们打得过吗?

    现在大总统赵学宁要帮你们一起打,需要你们出点力气,你们就能得偿所愿,不仅能报仇雪恨,还能得到土地房屋,从此获得自由之身,不好吗?

    能做人,为什么要做奴隶?

    能堂堂正正抬头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为什么要对那些该死的官僚俯首帖耳、跪下来喊大人?

    知不知道“大人”在古时候那都是对爹妈的称呼?

    现在随随便便一个小官都敢让人家喊他大人!这是什么?这是无耻!无耻之尤!

    退一万步说,你们只要跟着我们干,哪怕事情不成功,咱们有退路,扬帆起航,远遁海外,他大清也追不上我们,还能去兰芳过日子。

    但是如果伱们不跟着咱们干,还要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那以后我们成功了没你们好处,我们失败了你们还要被官军杀良冒功,横竖没有退路,何不就此归顺兰芳共和国,从此成为自己人呢?

    宣传人员们帮这些庄户把他们的处境还有各种利弊关系分析了一下,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以你们现在的处境,如果不跟着咱们干,一旦事发,我们失败,你们最好的结局也是当奴隶被送到东北的冰天雪地里给披甲人为奴。

    但如果奋起一搏,最次的结局也是得到赏钱、土地、房屋、农具还有优厚的免税待遇,回家过舒服的田舍翁生活。

    要是运气好,大仇得报,从此翻身做自己的主人,再也没有人骑在你们头上当老爷,岂不美哉?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对吧?

    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宣传之后,庄户们为之动容。

    其实对于这些没什么文化水准和家产家业的底层平民,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大义啥的,都是假大空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在乎。

    “反清复明”也就是对吃饱了肚子开始关注精神层面的读书人阶层有点效果,对这些平民没什么号召力——当年就是他们的祖先推翻了带明!

    现在更是命都顾不上,哪里还有精力管精神和尊严层面的事情?

    他们最关心的始终是能不能有土地、有房屋,以及能不能吃饱肚子。

    告诉他们这个事情,然后想办法让他们相信跟着咱们干就能有土地有房屋还能吃饱肚子,就完事儿了。

    真要搞什么大义宣传之类的,要等他们吃饱肚子有一段时间、脱离文盲状态之后,那个时候再对他们谈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那效果才好。

    一上来就和他们讲那么远的事情,他们是不会接受的。

    也就是这群庄户过了一段时间能稳定吃上饭的日子,并且还被顺带着教着认了一些字,勉强算个半文盲状态,稍稍有了一点点精神层面的关注度,否则就连诉苦大会都不太好使。

    还是要吃饭。

    踏踏实实地吃一阵子饭,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再去说话,效果更好。

    大约在共和国四年年底的时候,两广、福建三省之地接二连三的传来了行动小组成功拉拢庄户群体加入兰芳阵营的消息。

    从四年年底到五年年初,一连三十多个行动小组传回消息,表示行动获得了阶段性的成果,至少他们根据地里的庄户们都被带着进行了入籍仪式。

    入籍仪式也很简单,把赵学宁用来宣传自己的肖像画拿出来,挂在墙上,带着庄户们进行宣誓。

    让他们发誓加入兰芳共和国,效忠大总统和共和国,如果背叛,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没什么纸质文件,也没什么签名画押歃血为盟啥的,就是对着赵学宁的画像宣誓加入兰芳,如果背叛了怎么怎么巴拉巴拉之类的。

    用来做誓言见证者的也不一样,往往是当地最有名气最多人信奉的神灵,比如妈祖娘娘之类的。

    还真别说,这种宣誓对于这年头的底层平民来说,比其他的方式都要有效。

    宣誓之后,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兰芳国民了,行动小组的人们也不装了,给这群新加入的国民讲述了一下兰芳共和国的基本状况,告诉他们兰芳在什么地方之类的。

    然后兰芳国民的基本福利基本待遇,各行各业不同的工资待遇,还有具体的生活状态等等,行动小组都会告诉这些新国民们,引来他们的阵阵惊呼。

    比如每个月发工资啊,每天只用干五个时辰的活儿啊,还有专门的公休日可以不用干活啊之类的。

    这一套俗称叫做画大饼。

    当然了,有些人用这招是欺骗,大饼只能看不能吃。

    兰芳这边要好多了,是真实存在的大饼,能看也能吃,只不过吃之前需要经历一番波折就是了,正是所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三十三个行动小组传回来成功的消息,平局每个行动小组初步组织起来了三百多个壮丁为核心的庄户群体。

    就目前来看,他们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一万人,这一万人是最初的新国民,也是比较靠谱的有战斗力的武装团体。

    在一定的军事技能训练之下,如果兰芳军队将来登陆展开进攻,他们是可以充当内应、展开响应的。

    另外,除了从基层拉拢流民和佃户这些最具备反抗精神的人加入并加以组织,行动小组也注重调查地方具体民情状况,并且注重拉拢一些仇恨清政府的人进入兰芳集团之中。

    比如某些地方上有点良心和善心的人因为看不过去官府欺压良善,于是挺身而出对抗官府,要和官府打官司,但是被官府无情地摁在地上摩擦。

    这种情况就和兰芳的教育总长陈罗孚的情况很像。

    总有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读书人真的相信儒家那忠孝节义的一套,傻乎乎地去维持正义、广大理想,然后被深谙世界法则真相的官僚们吊起来打。

    秀才、举人的身份并不能保护他们,他们一样会被降维打击,家人朋友也会遭难,甚至下场会比一般老百姓更惨——统治者需要杀死这群异类来震慑其余人,以免更多的异类冒出头来危害到统治集团。

    所以可以说这些人对朝廷是充满了痛恨的。

    于是乎,每当地方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地的行动小组就会组织人手,动用各自的人脉关系,全力搭救。

    或者贿赂,或者干脆劫法场。

    反正两广和福建多山地,官府统治无法深入到深山老林,救了人就往深山老林子里钻,官府想追也追不上,更不敢进去,最后只能欺上瞒下草草了事。

    而这些痛恨清政府的人就会被兰芳集团保护下来,过一阵子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来到行动组的根据地,成为兰芳的一员,走上反抗清政府的道路。

    这群人往往也是农庄里最积极、最有战斗力也是最不怕牺牲的一群人,被行动小组倚为骨干。

    因为清政府的高压统治,类似的罪犯还真不少,或者主动成为反抗者或者被动受难,受害者数不胜数,所以被兰芳势力悄悄营救出来的人也挺多。

    泉州的某个行动组的组长罗阳甚至还冒着大风险救下了一个文字狱受害者的家眷,把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救了下来,带到了深山老林里躲了两个月,避过了风头,这才把人带回了农庄。

    这娘四个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兰芳的一份子,三个小子咬牙切齿要给父亲报仇,要杀光狗官,还要找皇帝老儿讨个说法,天天勤学苦练报仇的本领,那叫一个积极性爆棚。

    可以说兰芳的这一策略是十分成功的。

    借助宗族身份和械斗的需求发展各自的武装,又借助大地主、员外的身份在地方扩大势力,站稳脚跟,增强影响力,遂逐渐打开了局面,走通了这条以底层为反抗主力的道路。

    名义上是为了生存和宗族而积累力量,但实际上这些接受了兰芳新思想熏陶的人们对于宗族之类的说法是挺不感冒的,他们觉得这样搞格局太低了。

    年轻人,应该把格局打开。

    比如造个反、砍个皇帝的脑袋瓜子,这样才算大格局的行为。

    对吧?

    至于那些中上层的普通读书人和科举集团,在赵学宁看来,他们中除了少部分人真的讲究个人尊严和精神需求,会比较早的投效兰芳势力,大部分人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鞋的还真是怕光脚的。

    指望他们在兰芳彻底压倒清政府之前出多大力,那是别想的。

    最开始,这群既得利益者应该会站在清政府那边和兰芳为敌,甚至还会有不少人为清政府殉难,直到兰芳彻底展现出席卷天下的气势。

    然后这些家伙就会滑跪而来,以求在新的国度里取得一定的身份地位。

    对于这群被康雍乾三代政治生物用权术打压到几乎苟且程度的既得利益者,赵学宁十分看不上眼。

    他有自己的兰芳基本盘,虽然比较小,不足以统治整个神州大地,但是只要给他时间,他是可以培养出足够的行政人员的。

    就算人不够用,到时候需要从清帝国本土选择行政管理者,那肯定也是从最早投效的这批人里面优先选择,至于最后才投效的,没他们的位置。

    搞不好到时候赵学宁还要重新整顿土地,这群家伙会成为新国家的祭品也说不定,所以既然下层路线走得通,那就去走下层路线。

    以带清不做人的统治方式,他会自动地把反抗者推到兰芳这边来,兰芳甚至不需要怎么发力去宣传,坐着等,都能等到一大批合格的“复仇者联盟”。

    不过在兰芳势力急速发展的同时,赵学宁也注意到了清帝国基层社会的真实情况,搞清楚了乾隆盛世的底色。

    说白了,文字狱这种高压政策是针对一小部分人的,盛世也是相对于一小部分的人来说的。

    整个清帝国的中上层和底层其实是两个生活状态。

    中上层在他的文字狱高压统治下都已经过了敢怒不敢言的状态,进入了麻木的状态,只知道对着弘历俯首帖耳,顺着他的意愿放弃思考,成为他的纯净的帝国子民。

    但是底层贫民饭都吃不饱,还是挣扎在生死线上下,对于各项政策的反应并不敏感。

    弘历老儿再怎么牛逼,再怎么威压天下,他也无法从根本上让每一个人都服从于他的意志,他对于基层的统治并不绝对,这一点,从遍布整个清帝国民间的这个教那个教就能看出来。

    除了白莲教啊天理教啊这些大名鼎鼎的存在,什么青阳教、白阳教、八卦教、无为教、黄天教、大乘教、红阳教之类的数都数不清的教派那是如群魔乱舞一般存在于清帝国的民间社会之中。

    这个教义那个教义,这个教主那个教主。

    那这也不能怪社会上的人们愚昧,主要文字狱把正统读书人给整麻了,人们想要正儿都要担惊受怕,生怕给文字狱降维打击,谁还敢搞什么文化普及?

    读书人们不去占领底层市场,那带清民科——牛鬼蛇神们自然粉墨登场,抢占底层市场。

    说的难听点,三十年文字狱之后,带清大街上随便扔块砖头,砸死十个人,得有五个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教派有关系。

    这些教派大部分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拉起来宣扬迷信思想顺便敛财之用,其创始人主要就是一些脑子比较灵活但是没有门路向上发展的人搞起来的。

    这群人聪明一点,但是没有办法读书或者读书卷不过那些卷王,又不甘吃糠咽菜,于是另辟蹊径,利用人性的弱点大搞封建迷信,宣扬自己的教派。

    渐渐发展起来之后就从信徒们手上收取供奉,赚穷鬼的钱,由此发家致富。

    还真别说,这年头这些神棍们还真的挺有市场的,因为不管人多穷多辛苦,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精神需求的,一个人只有一丢丢,一群人就有好大一丢丢,足够满足一些神棍的享受欲望了。

    因为这群人大多数以敛财为目的,并没有反抗清政府的意思,而且有些还会给官府一些好处,地方官也乐得多一笔额外收入,所以对此也就没什么兴趣加以管理。

    于是这些教派越来越多,搞得地方上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然而最终让清帝国走向衰败和覆亡的危险因素也就在这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繁华景象”中悄悄地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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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吃面懒得开新的午餐肉罐头了,结果吃起来很是不满足,明天果然还是要开一罐新罐头,不能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