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本书在英国的波澜不惊,在德意志地区,《共和国》则引起了这片土地上数量众多的文学家、哲学家们的浓厚兴趣。

    其中最中意这本书的人,便是哲学家、剧作家席勒。

    席勒喜欢《共和国》的原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英国人和法国人喜欢这本书主要是因为政治和制度上的原因,而他喜欢这本书主要是因为赵学宁在书中描写了专制力量对思想文化层面上的窒息式压迫。

    赵学宁论述共和国与专制帝国中的篇章里描写了名为“文字狱”的压迫政策。

    他把弘历这家伙对中华文化不可恢复的破坏描述了出来,还描写了他对于知识分子在思想和人格上的破坏,进而得出结论,在高度专制统治下,不可能被允许有自由的灵魂存在。

    所以推翻专制统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弘扬人权与人格,没有健全的人格,就没有健全的国格,没有健全的国格,国家就难以存续,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灾难。

    席勒对于这个篇章非常喜欢,找到他的好朋友们全力安利这本书,对这本书的作者赵学宁也予以重大的好奇心,表示自己非常想要和这位中国巨人、东方伟人见面,详谈关于文学和思想方面的自由。

    后面但凡见到一个人,席勒就要给他安利赵学宁和《共和国》,也不管对方是否对政治和中国感兴趣。

    这种行为与法国的那位孔多塞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起德意志民间对《共和国》的褒奖居多的评价,德意志官方层面对《共和国》则是大加批判。

    以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为首的统治者与他们的喉舌在《共和国》广泛传播的档口,对这本书和赵学宁一起大加批判。

    在这一点上,威廉二世与在尼德兰地区互相较劲的路易十六难得的达成了一致观点。

    他和路易十六一样认为赵学宁领导的兰芳政权推翻清政府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其危害程度“远超美国独立”。

    他在阅读完《共和国》之后,发出了“十次美国独立战争都不如一次兰芳战争对世界秩序更有破坏力”的感慨。

    他认为,“美国独立战争的威胁只是在法国有所体现,而兰芳战争的威胁已经覆盖到了整個欧洲的秩序”。

    他认为赵学宁与他的胜利以及这本《共和国》将会对欧洲乃至全世界的秩序造成巨大的冲击,一旦让这本书广泛传播开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在欧洲发生兰芳战争一样的战争。

    赵学宁秉持的对皇权和贵族的反对态度与对流血革命的坚持让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如鲠在喉。

    于是,他下令在普鲁士统治区禁止《共和国》的传播,更禁止所有人公开讨论这本书,发现有人讨论和传播这本书就要抓起来送进监狱。

    然而他的命令并不能被很好的贯彻落实,他的禁止反而进一步增加了这本书在某些人眼中的可靠性。

    比如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原本,政治倾向保守的他对这本书并不感兴趣,然而当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颁布了禁令之后,他忽然觉得这本书有读一读的价值。

    通过他所担任的职位的某种渠道,他入手了一本法语版《共和国》,一读之下,本就对政治感兴趣的歌德顿时觉得这本书很有意义,继续读下去,他所持有的保守主义的政治观点开始渐渐发生变化。

    在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密切关注了法国大革命的发展,也开始对遥远的东方古国产生兴趣,开始各方面着手收集有关中国的资料,尝试了解这个古老国度的一切。

    因为《共和国》在欧洲掀起的重大的舆论热潮,所以伦敦很快就有很多书商来到了兰芳使馆,希望从陆航手中得到赵学宁那本《共和国》的英文版甚至是法文版发行权。

    陆航认为这样做有利于赵学宁的名气增长,也有利于对兰芳的宣传,更能为赵学宁本人获得一笔丰厚的版税收益。

    于是他欣然允诺,挑选了给出条件最优厚的两家书商,分别给予英文版和法文版的发行权。

    随着时间流逝,在法国三级会议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赵学宁的这本《共和国》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成为了欧洲思想学术界和上流社会的最主要的热门讨论话题。

    针对赵学宁在这本书中提出的对共和民主的想法、对分权体制的探讨以及对如何防范独裁专制的设想,第三阶级的议员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不过赵学宁力主推动革命、清算旧势力以建立国民主义、共和集权新体制的建议显得十分激进、繁琐,只有罗伯斯庇尔为首的少部分人表示支持。

    当时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失去对王室的幻想,仍然认为通过三级会议可以调和矛盾,再加上一些第二阶级的开明贵族与第三阶级联合,在表决会议上,三级会议成功否决了国王要求的加税。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学宁的“预言”开始显示出了威力。

    权贵阶层与天主教高层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们坚决拒绝妥协,甚至于将路易十六得到讯息的渠道隔断,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在这段时间内甚至对于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是不知道的,全靠贵族们传递消息。

    在宫廷没有作为而三级会议事实上失去意义的时刻,第三阶级的代表们终于无法忍耐,宣布单独组建国民议会。

    他们顺利争取到了部分低阶宗教人员和开明贵族的支持,宣布立法权不可分,要将特权等级置于国民议会之下,并宣布宫廷的税收不合法、保障财产权、成立委员会供应人民日用等等。

    宫廷贵族和高级宗教人员无法接受这个局面,他们去欺骗了路易十六,以他的名义调动军队封锁会场,武力威胁国民议会解散。

    但是因为改革派宫廷官员和部分开明贵族的斡旋,军队没能成功。

    失败的武力威胁使路易十六的威望遭到极大的损害,一些激进派的国民议员甚至喊出了“武力推翻专制统治”的口号,表示要建立属于国民议会的武装来保护议会的存在和权力。

    当时响应的人并不多,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持支持态度的人越来越多。

    被宫廷贵族包围的路易十六得知的讯息并不完全,他只知道巴黎发生了威胁他统治地位的暴动,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路易十六宣布调集外省军队甚至外籍军队前往巴黎,准备进一步武力威慑。

    这个消息引起了国民议会和巴黎市的高度警惕。

    到了这个地步,经由一些激进派成员的奔走呼吁,国民议会大部分成员不再反对组建军事武装,很多人都意识到武力的必要性,激进派成员以罗伯斯庇尔为首开始获得更高的声望,国民自卫队开始组建。

    与此同时,路易十六在宫廷贵族添油加醋的欺骗之下把一直试图控制局势、阻止流血事件的改革派大臣内克尔夺职流放。

    双方之间的润滑剂失去了效用,这件事情进一步刺激了国民议会,随后,国民议会改称制宪议会,宣布不承认三级会议的有效性,决定自己制定属于法国的宪法。

    再然后,攻占巴士底狱事件爆发了,革命派与国王之间的第一轮武力冲突爆发了。

    事已至此,被宫廷贵族包围的路易十六在利昂古尔公爵的报告下终于得知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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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十六大为震惊,随后,为了缓和局势,路易十六硬着头皮来到议会,承认制宪会议且自己站在制宪议会一边。

    因为长期的王权政治传统,再加上有人宣称路易十六之前一直被宫廷贵族蒙蔽,所以这一决定使路易十六重获爱戴。

    市长巴伊向路易献上巴黎的钥匙,国民自卫队也停止了军事行动,部分宫廷贵族被迫离开宫廷,成为第一批流亡贵族,改革派大臣内克尔被召回。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情况似乎已经稳定住了,顺着这一局面维持下去,似乎一个君主立宪的法国就会在顺理成章的诞生。

    赵学宁在共和国十一年二月得到的消息到此为止。

    随后,在二月底和三月初,赵学宁连续两次得到了最新状况的更新。

    第一次是路易十六被迫承认制宪议会之后,制宪议会接连通过法令,宣布废除君主专制制度,取消教会和贵族的特权,规定以赎买方式废除贡赋,并于之后通过且宣布了《人权宣言》。

    不过制宪议会内部并没有就废除君主专制制度之后的法国该怎么制定新的政体而达成共识。

    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应该采取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度,因为那样很有操作性,也能最大限度的压制住国家的动乱。

    也有一些人觉得美国式三权分立才是最合适法国的制度,因为这本就是法国人提出来的。

    剩下一批激进者则认为兰芳式的共和集权制度才是最适合法国的制度,因为当初英国和现在的美国在发生变革的时候都没有实权君主,而法国却和带清一样,有实权君主。

    所以赵学宁推翻实权君主制带清帝国的方法和随后采取的制度才是最应该采取的制度。

    罗伯斯庇尔此时已经在激进派群体之中取得了前三的威望和声量,他高声疾呼大家必须要认清楚当下的局势,国王和贵族绝不会心甘情愿失去权力,他们必须要做好与国王决战的准备。

    君主立宪那种东西绝不是国王能够接受的!

    第二次是路易十六不满于制宪议会对国王权力的极大限制,再次试图用武力威慑推翻制宪议会,却被制宪议会反制,王室被迫从凡尔赛宫迁到巴黎,失去了军队的保护。

    更新的消息赵学宁尚未得知,但是就目前所知道的,赵学宁觉得路易十六和他的那群贵族部下们真的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的典范。

    制宪议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双方简直是在菜鸡互啄。

    这种程度的菜鸡互啄居然出现在法国这个传统欧陆强国身上,实在是让赵学宁有点大跌眼镜。

    “路易十六想要权力,结果连自己得知消息的渠道都没有,被手下人蒙在鼓里,首都都被打下来了也不知道,还真是颇有我大清的风范。”

    “想要专制,结果身边上上下下被渗透的和筛子一样,控制不了官员,控制不好军队,畏首畏尾,下不了决心,这样的人还想专制?”

    “制宪议会就不说了,毕竟没什么经验,但是能拉起一支武装说明他们还是有理智的,不过没有完全控制国王,没有肃清巴黎的那些遗老遗少,实在是不应该。”

    “我认为他们需要一个有坚强意志的领导人来整合整个制宪议会的力量,他们应该选出一个总统,将关键权力授予总统,让总统能调集军队作战,否则我不看好他们的行动。”

    “但是说到底,这到底也是一场反专制的革命行动,人权宣言我也看了,说得很好,人们生来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说的非常不错。”

    在国务委员会的会议上,赵学宁公开了人权宣言,并且和部下们一起商讨法国大革命的消息。

    原本赵学宁以为法国大革命是轰轰烈烈的,但是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上细细观察这场大革命里头的一些细节,才发现实在是有点不忍直视。

    双方除了各自坚持的理念比较清晰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草台班子的迹象,该打的时候不打,打了又不打到底,说白了,还是缺乏一个完善的纲领,对王权还有敬畏和幻想。

    比起赵学宁的感叹,兰芳高层更多的还是对欧洲局势的担忧。

    “法兰西国且不说,我们与法兰西国并没有什么官方联系,但是我们与英吉利国是盟友,英吉利国有国王,如今法兰西的局势会不会促使英吉利对我们产生一些疑虑呢?”

    财政总长唐文山缓缓道:“目前我们与英吉利的协定是我们维持商贸路线的重要依仗,如果英吉利对此产生疑虑,我认为,这对我们的商贸会产生影响,而目前来看,商贸收入是我们财政收入的重要一环。”

    刚从日本返回的外交总长陈启隆直接摇头。

    “不必担心,英吉利的国王和法兰西的国王不是一回事,英吉利名为王国,国王却并没有太大实权,实权掌握在议会之手,如果英吉利的国王想要和法兰西的国王一样,不用我们动手,他们的议会会自己动手的。”

    “只是英吉利没有动静也不行,法兰西的动静太大了,我有点担心。”

    唐文山摊开双手:“一旦法兰西的皇帝被推翻,国家覆亡,那么其权贵高官必然遭到清算,如此一来,我们输送到欧洲的瓷器、丝绸和茶叶的销量就会降低,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财政收入。

    如果局面更加严重,法兰西的革命影响到其他欧陆国家,引发更多的混乱与革命,王族和权贵被大量清算,咱们各类商品的销售额度更是会大幅度下滑,这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

    听了唐文山的话,陈启隆眼睛一瞪,对唐文山的表态很是不满。

    “怎么,唐总长,难道你觉得我们作为共和国,反而去要帮那些王国、帝国的忙?这传出去,咱们还算是个共和国吗?那些想要建立共和国的人该怎么看咱们?”

    “我只是从财政角度看这件事情。”

    唐文山推了推自己鼻子上的那副眼镜,缓缓道:“别说共和国和王国帝国,建设国家,首先需要的就是钱,没有钱,谁还管你是共和国还是帝国?陈总长,建设国家和搞外交不一样,这可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情,是要真金白银的。”

    陈启隆有所不满。

    “唐总长,你这话可就有点不对了,难道你不支持共和国吗?”

    “我只是从财政角度谈这件事情。”

    唐文山皱眉道:“陈总长,你可别把这些大帽子往我脑袋上扣,老头子就是个账房先生,算钱的,支出和收入才是我在乎的事情,别的我可不在乎。”

    “你……”

    “好了!”

    赵学宁拍了拍桌子,制止了还想继续向唐文山开炮的陈启隆,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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