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后院值房,周围正在案前看着什么,帘子后忙碌的身影多了一个,除孙郎中之外还多了一名来自同济堂的郎中,不久前同济堂来此支援,已将部分轻伤伤员转移出府医治,那名郎中将三名重伤伤员验看过一遍,由衷地赞叹道:“您施救及时用药得法,三人才能渡过难关,有您坐镇是顺天府的福气。”

    孙郎中自矜一笑,只是显得有些疲惫:“你我都是杏林中人,干的本是救死扶伤的活计,换作是你也会全力施救的。”

    那郎中随着笑了笑:“存药已然不多,我这便回去多取些备着。”

    孙郎中喜道:“如此甚好,多谢多谢。”

    那郎中道一声客气了撩帘走了出来,向周围拱了拱手,推门走了出去。一名年轻的捕快恰在此时开门,两人擦肩而过,捕快走到周围面前:“周哥,人带来了。”

    周围从案前抬起了头,范东亮局促地站在他的面前:“周捕头。”

    “坐,”周围做了个手势:“不要紧张,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京城上下无不震惊,顺天府既是受害者又是当事者,自然有义务还原事情真相,对上峰对民众有个明确交待。”

    范东亮依言坐了,沉声道:“我明白。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猖狂如斯,在天子脚下冲击公廨,视朝廷律法为无物。”自他自父亲手中接过牢门钥匙已过了二十多个春秋,顺天府大牢就是他眼中最固若金汤的建筑。

    “也许对方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轻易得手。”周围轻声道,向外唤道:“梁岩!”

    “来了!”梁岩抬着一张小方桌走了进来,笔墨纸砚依次摆在桌上,他添了添笔看向周围,周围扭头看向范东亮:“今日梁岩作书记官,我来问,你来答,不得隐瞒,不得撒谎,能做得到吗?”

    范东亮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您问吧。”

    周围双臂环抱在胸前:“爆炸之时你在哪里?”

    狱卒甲:“我那时正在睡觉,爆炸声的威力太大,竟将人从床上生生震起。”

    狱卒乙:“大家都被震懵了,趴在床上没敢动弹,当值的是宁桥,爆炸之后立即冲了进来,我们这时才知道大牢出事了。”

    狱卒丙:“我是宁桥,爆炸发生的时候恰逢我与牛哥、陈哥当值。一时间火光四起,浓烟缭绕,目力所及之处已有大片后墙倒塌,我知道出了事,一刻也不敢停,将其他人都叫了起来。”

    周围道:“最先冲进去的是谁?”

    宁桥抽了抽鼻子:“牛哥,他们几个年长的率先冲了进去,结果一人重伤,两人身死。”

    周围又问道:“你们冲入大牢后可遇到持械的囚犯?”

    狱卒甲想了想:“只有区区几人手持凶器,其他手无寸铁,皆是随大流从牢中逃出的。”

    宁桥道:“手持凶器的似乎相互熟识,彼此呼喝为号,我与一人曾在甬道中相遇,并且交过手,对方拳脚功夫了得,我不是对手,若不是董捕头赶来,恐怕我就交待在牢里了。”

    周围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见这叫宁桥的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面容稚嫩,看不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他上身前倾凑向宁桥:“牢中可有异常之处?”

    宁桥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继而摇了摇头,周围不动声色地道:“你们所提交的口供均需画押留底,若将来发现有欺瞒之嫌,官府一定会严惩不贷,你这小吏也便做到头了。”

    宁桥脸色惨白,他梗了梗脖子:“我可以说,但你不能向外透露是我讲的。”

    周围笑了笑:“可以,我会帮你保密。”

    宁桥道:“那时浓烟滚滚,牢中又乱糟糟的,我本想将囚犯驱赶入牢房之中,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无从抵御。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为保全性命只得趁机钻入了其中一间牢房...”

    梁岩看了看他,暗中撇了撇嘴,宁桥却看到了:“梁哥有所不知,那时逃出牢房的囚犯情绪激动,落入他们手的弟兄非死即伤,我这细胳膊细腿实在不是对手。”

    梁岩点点头:“理解。”

    宁桥继续道:“我躲在浓烟弥漫的牢房之中,众犯全无注意,不久牢中除了腿脚不好的或者上了岁数不愿折腾的,便没了能活动的人,那时我困在牢中无所事事,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一个囚犯明明被反锁在牢房中,何以能够做到破牢而出,这事我怎么也琢磨不明白。眼见牢中已没了人,便连续查看了几处牢锁,无一例外全无破坏。”

    宁桥压低了声音:“所以我怀疑牢锁根本不是被暴力破坏,而是用钥匙人为打开的!”

    “哗啦啦!”钥匙盘在周围手中晃了晃,那是个陈旧的圆形铁板,中间镂空,边缘打了一圈细孔,每间牢房的门锁钥匙全挂在这块圆盘上。周围又晃了晃,丢在桌前:“这钥匙盘是在你手里找到的?”

    囚犯甲磕头如捣蒜:“是,小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官爷饶命啊。”

    周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给你的?”

    “啊?”囚犯甲抬起头,一脸紧张地撇清:“不,不是我,是别人。”

    周围道:“谁?”

    囚犯咽了口唾沫:“我,我不记得了...”

    周围冷笑了一声:“既然记不清,那这笔账只能记在你头上了。梁捕头记下,此贼夺取钥匙私放囚犯,报请三法司秋后问斩。”

    “好。”梁岩拿腔作势道。

    “别别,哎哟,官老爷,你可坑死我了。”那囚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围厉声道:“那还不从实招来?!”

    囚犯哭丧着脸:“我原本睡得熟了,谁知半夜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我醒过来时牢中已乱了套,便爬到门前张头探望,不知怎得有几间牢房自内开启,一伙汉子好像约好似地走了出来,此时几名官爷跑来大声呵斥,想要控制局面,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惧,将几人打倒在地,从身上搜出钥匙盘,将各牢房的门全都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