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毛三、苟四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眨眼间就来到了这条通往泱都的必经道路之前。

    毛三不是个安静性格,一路上闲来无事时便随着苟四走动时身前竹板的节奏念叨起数来宝来:“打这边来那边走,泱都规矩要遵守。一不坑蒙二不骗,不偷鸡来不摸狗。路过爹娘看过来,残羹剩饭赏一口。全部家当身上背,虱子虼子带着走…带着走…”

    毛三正在唱的起劲儿,却感觉肩头一沉,被苟四一掌按在了原地,也是停止了吆喝。他见到苟四面色有异,也是疑惑道:“苟四,怎么了?”

    那苟四皱了皱鼻子,开口问道:“毛三,你有没有问到一股血腥味?”

    毛三先是踮起脚尖,然后又跳起身来勉强达到了与苟四一般高度,这才猛吸了几口,然后连连摇头:“哪来的血腥味?我怎么没闻到?”

    苟四指了指前方的狭路,蹙眉道:“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毛三眯着眼睛看了看,但是距离太远又实在看不清晰,也是耸了耸肩:“我说苟四,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狗鼻子了?我看你就是在打退堂鼓…”

    “毛三,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前面有些…有些不对劲…”苟四连忙解释。

    “好吧…”这毛三见苟四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半步,也是无奈道:“你先在这等着吧,我去前面探探路…”

    “毛三!别去…”苟四虽然想要阻拦,可这毛三却已经提前一步大摇大摆地离开,让他面色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毛三脚下飞快,腰间葫芦的恸哭声也在空旷之中响彻起来,听得毛三有些心中发毛,暗道:这葫芦是怎么回事,今日怎会发出这般怖人声响?

    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只是将葫芦口用手指掩住,将那声音阻挡一些,心里才算轻松了不少。

    片刻之后他总算来到了这道狭路,刚一搭眼便见到了路边一侧那明显无比的黄土包。

    “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个野坟来了?”毛三前几日可是刚刚经过此处,并没有看见这个坟冢,也是微微一愣。

    可是这区区一个野坟自然不会引起他的太大警惕,正当他准备从原路返回将苟四喊来之时,却是眼角忽然一跳,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片惊悚之象。

    “啊!什么…什么鬼东西…”

    毛三壮着胆子凑到近前,额头上突然渗出了一层冷汗,虽然眼前这“滩”东西烂得看不清具体模样,但还是能看出大概是个人形。

    “苟四这家伙…还真是狗鼻子!”毛三直到来到这具“尸体”跟前才闻到一阵血腥味道,也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嘀咕。

    他捏着鼻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状况,然后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呛得干呕连连。只见这具“尸体”之上多是棍棒造成的伤痕,关节处还有着不少细微孔洞。

    这些棍棒伤痕他并不陌生,一看就是被打狗棒法留下,而那些细微伤口自然是那钉头棍造成!

    “好家伙…没想到这些武行竟会下如此狠手!我可不想被人锤成肉泥,这饱死鬼不当也罢,溜了溜了…”毛三心中退意萌生,暗暗念叨一句,转身便走。

    …

    狭路远处,苟四正坐在旁边路上歇息,可他等了半晌也不见那毛三归来,心中也是有些急躁。

    这毛三虽然言语轻佻,却是言而有信,既然他让自己等待,是必不可能独自先行。可是那处狭路并没多长,就算是毛三磨蹭一些,此时也该早就现出身形。

    苟四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唯有那血腥气息在风中渐浓,让他心中愈加不安。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壮着胆子向着狭路匆匆赶去。

    “毛三!毛三!”苟四一边向前,一边轻声唤着,可除了空旷的回响便再无任何回应。

    他再向前走,只见狭路边上有着一座野坟,而距离野坟不远处的地面之上,有着一片血污。虽然血污面积颇大,但它的颜色已经因为干涸变得暗淡,看来已经存在有些时间了。

    此处狭路本来再寻常不过,却因为这片血污增加了不少色彩。苟四正欲凑近一些,脚下却踢到一物,当啷当啷地滚了出去,伴随着阵阵呜呜的鬼哭。

    苟四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头看去,才发现滚到远处血污中的竟是毛三的那个葫芦!只是此时的葫芦已经被漆成了一片红色,也不知道是它先有了颜色,还是先到了血污之中。

    这钻眼儿葫芦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却也是毛三靠着吃饭的家伙,可是从早到晚从不离身。苟四看到这个葫芦已经变成了无主之物,顿觉毛三应是凶多吉少,心口也是凉了半截。

    可就在他准备将这葫芦捡起之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背后一道人影,声音也是激动起来:“毛三!你可吓死我…你…你不是毛三!你是谁…呃…”可他话未说完,声音便随着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

    此时,天气本来应当正好,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平添凄凉。

    路上,正有一群衣衫褴褛之人挤在一处临时的草棚中,不知在窃窃私语交流着什么。唯有其中一名壮汉,正握着手中的铜铃牛骨眉头紧蹙,此人正是之前的那位竿儿主。

    这竿儿主手中的牛骨看上去不过是牛的肩胛骨,若说特殊之处无非是上面嵌着的一排铜铃。但正是因为这排铜铃,才让这块看似普通的牛骨有了名字—“平安鼓”。

    只是此时的平安鼓上竟然无端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隙,让这竿儿主心中感觉不到半点平安。尤其是刚刚发生之事还历历在目,让他总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了结。

    怀中的玉牌虽然还在,但他总感觉此物有些烫手,恨不得马上就为其找到买家。

    “这雨怎么还越下越大了…快快快!赶紧出来搭把手!”

    此时,暴雨当中忽然走来了两道赤膊人影,只见他们身后拖着不少树枝,一边向着草棚上遮盖,一边出声招呼道。

    “嘿嘿…反正你们二位都成了落汤鸡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就辛苦辛苦吧!”草棚当中有人嘿嘿打趣道,“这边…把这边铺上点…”

    经过了这些树枝遮掩,草棚上的漏雨之处也被修缮了许多,外面那二人一边搓着身子一边挤了进来,接过旁人递来的破布裹在身上。

    其中一人感到身子暖和一些,也是出声嘟囔道:“都是那个荣字辈儿的害的!耽误了咱们不少路程…”

    “咳咳…”旁边有人向着竿儿主方向努了努嘴,那说话之人才发觉气氛不对,也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其实咱们偶尔也该与大自然亲近亲近,有话怎么说来着:无径之林,常有情趣;无人之岸,几多惊喜;世外桃源,何处寻觅;聆听涛乐,须在海里;吾爱世人,自然更甚…”

    可还没等他说完,这握着牛骨的竿儿主忽然蹭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众人闻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怀疑是否自己听错。

    那瞎子与这竿儿主关系不错,也是急忙起身问道:“头儿,现在外面暴雨倾盆,前面的河流必会暴涨,若是现在急着赶路,只怕会遇到危险啊!”

    壮汉闻言沉默片刻,继续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担心留在此处,同样会遭遇不测!”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平安鼓举了起来。

    那瞎子将鼻尖贴近牛骨看了片刻,也是面色骤变。因为就在他刚刚盯上去的刹那,这平安鼓上的裂缝竟然又扩大了几分。

    “既然如此…也只能祈祷那暴雨还没来得及没过桥梁了…”那瞎子咬了咬牙,急忙招呼起众人将草棚拆了绑成蓑衣来躲避暴雨。

    众人准备停当,原本还算茂密的草棚也仅剩了一个框架。倾盆暴雨浇在了众人头顶的斗笠上,然后又汇成了缕缕小溪,流淌下来。

    此时,却有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从暴雨密集之处缓缓响起。

    “还有人没回来?”听到这阵脚步声,众人不由地将目光落在了刚刚赤膊上身归来的二人身上。

    这二人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也是一脸不解:“不可能…这不可能!刚刚你们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我们二人离开!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

    那瞎子闻言却是惊呼一声:“糟糕!咱们该不会是遇到了雨中灵吧?”

    “雨中灵?”二人闻言一缩脖子,虽然他们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字眼儿,但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善物。

    “没错…这雨中灵的事情还是我偶然从书上看来…我记得书上说这雨中灵是死在雨中之人的残魂!若是遇到有人夜里在雨中急着赶路,这雨中灵便会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尾随!若是这赶路之人中途感受到身后的雨水忽然温热起来,是绝对不能回头去看的!唯有寻到一个避雨之处默念三遍:‘雨中灵雨中灵,心怀怨念随我行。感谢陪我躲夜雨,待到白日赠天晴。’这雨中灵才会消失离去…”

    “那…我若是看了会怎样?”其中一人摸了摸脖子,一脸后怕。

    “若是看了…雨中灵就会将你夺舍,而你没了肉身,便会化成雨中灵…继续在雨中飘荡…”瞎子面无表情道。

    “那我岂不是已经死了…”这人面色苍白无比,魂不守舍道。

    “你若是死了岂能有机会在此唉声叹气?”竿儿主闻言冷哼一声,目光阴鸷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倒是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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