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都儿和他手下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抵达这里时,车队已经停下,背靠运河围成了一个长圆形。

    船队也大部分向西岸停泊,分出部分船舶停在东岸,车队方阵的后面。

    整个车队和船队十分地安静,在多罗土蛮部骑兵发起进攻时,依然保持着安静,数千人躲在马车后面。

    从外面看,只能偶尔看到人影闪过。

    多罗土蛮部冲在前面的骑兵,愕然地发现,前面数百步远的明人马车,全部首尾相连,仿佛一道城墙。

    高大的马车本身就是难以跳跃的障碍物,连在一起后,让多罗土蛮部骑兵有一种无从下嘴的感觉。

    眼尖的骑兵还看到。

    在马车车厢,马车首尾相连的间隙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黑漆漆的,有方的,有圆的,离着有点远,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可不管是什么,都挡不住蒙古骑兵的冲击!

    多罗土蛮部骑兵,拉住缰绳,挥舞着马刀,举着长矛,踢着马镫,驱使着坐骑加速。

    四百步,三百步...

    多罗土蛮部的骑兵们察觉到不对。

    对面的这些南蛮子,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到处逃散。

    他们依然安静。

    尤其在惊天震地的马蹄巨响声中,这份安静显得有些诡异。

    两百步!

    多罗土蛮部骑兵们突然发现,这些马车侧翼,伸出无数的长矛,差不多一丈长,无比锋利。

    可能是太细了,刚才离得远看不到,又或者等到自己靠近了,南蛮子才把它们伸出来。

    矛尖在太阳下闪烁着寒光,让多罗土蛮部骑兵们都知道,这玩意撞上去,连人带马都得成京师里的小吃,糖葫芦。

    冲在前面的多罗土蛮部骑兵拉紧缰绳,让坐骑的速度放慢。并且把话向后传去,前面有长矛阵,不要急着上前去送死。

    我停后面的不停,推着我往前挤,死的还是我啊。

    这绝对不行!

    多罗土蛮部骑兵逐渐地放慢速度,站在山丘上的把都儿看着有些生气了。

    干什么!

    为什么要放慢速度?

    难道你们先要商量好怎么分配战利品才开抢吗?

    混蛋!

    把都儿气愤地叫来亲兵头子:“你下去狠狠抽前面带头冲锋的中离儿几鞭子,告诉他,给我带着人,冲进去,马上、立刻给我冲进去!”

    “是!”

    亲兵头子应道,刚拨转马头,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长响,仿佛是锤子狠狠砸在空气里,把整个天地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打雷了吗?”

    “哪里打雷?”

    把都儿到处张望。

    “黄台吉,你看!”亲兵头子找到了目标,指着那里说道。

    把都儿顺着手指头看过去,看到连成一道线的马车里,不停地喷出一团火,吐出一团青烟,然后在它们前面徘徊的多罗土蛮部骑兵,就像被铁锤狠狠打中一样,鲜血乱飞,人翻马倒。

    “怎么回事!?”

    把都儿的眼眶欲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汗的勇士,像牛羊一样被人宰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戚继光站在车队方形中间,锐利的眼睛在巡视着战场的每一处。

    这些马车看着跟普通的木制厢车差不多,但实际上经过改造的。

    箱壁加厚,能挡住强弓箭矢和长矛突刺。

    两面箱壁可以打开,成为敞开式。

    车厢里可站十二人,三名鸟铳手,九名装填手。

    鸟铳手手持的鸟铳,是仿制佛郎机传来的火绳枪。

    在十几年的剿倭过程中,明军俘获了不少善于制造火绳枪的东倭工匠,以及被东倭雇佣的佛郎机工匠,学会了佛郎机火绳枪制造,并加以改进,称之为鸟铳。

    胡宗宪执掌剿倭事宜,接受戚继光的建议,大量制造鸟铳,尤其是去年,足足造了上万支。

    现在陆战营就是以鸟铳为主。

    鸟铳手手持鸟铳,站在车厢后面,通过射击孔对外射击。每位鸟铳手配备三名装填手,确保他能源源不断向外射击。

    鸟铳最远能打一百步,有效距离三十到六十步。

    所以等到多罗土蛮部骑兵冲到五六十步之内,戚继光才下令射击。

    厢车首尾相连的空隙,架设的是子母铳。

    也是仿制佛郎机子母铳,加以改进。

    每门火铳炮身架在炮车上,一般配十枚子铳。

    里面塞满火药和蚕豆大小的铅弹,一炮打出去,天女散花,三四十步之内,人马皆丧。

    看准时机,戚继光一声令下。

    先是一门子母铳开火,作为号令。

    一千五百名鸟铳手全面开火,后面有四千五百名装填手装填,鸟铳手射击速度极快。几乎十秒钟能放一枪。

    一百门子母铳声响巨大,杀伤力也更大,漫天飞舞的铅弹打得多罗土蛮部骑兵严重怀疑人生。

    数以千计的骑兵,生怕撞到密密麻麻的长矛,成为糖葫芦,只能在马车三四十步附近徘徊。

    鸟铳手端着鸟铳,对着人多的地方打。

    一铳过去,无论人和马,只要有一个中弹,都会发出极其痛苦的哀号嘶叫,倒在地上。

    运气好当场就死,运气不好不知哀号多久,才痛苦地死去。

    子母铳就霸道多了。

    有运气好的骑兵冲得近,正好在射击覆盖范围的中心,一声巨响,骑兵上半截身子被打爆裂,坐骑被打得千疮百孔,血雨漫天飞舞,全泼在旁边的同伴身上。

    同伴也好不到哪里去,漏出的铅弹打在手上,手臂十有八九要断。

    打在胸口,眼见不活。

    打在腹部,血淋淋的口子里流出白的、青的内脏。

    四千正面突击的多罗土蛮部骑兵,才转了不到两圈,就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到处是断臂残肢的骑兵和坐骑,在地上哀嚎。

    他们的身边满是尸体,有完整的,有四分五裂不完整的。

    不一会,厢车方阵周围,离着三十到六十步的地带,泥土被鲜血浸泡,变成黑乎乎的烂泥。

    两刻钟不到,剩下一千多的多罗土蛮部骑兵,终于被恐惧击倒,他们调转马头,从正面战线逃走。

    迂回包抄到明军后方的三千多罗土蛮骑兵,集结在一处,随时准备对溃散的明军发起截杀和追击。

    可是他们只听到轰隆隆如打雷一般的声音,由于一排排车厢阻挡,他们看不到正面战场的情况,一时惊疑不定。

    连忙派人去打探情况,还没等探子回来,发现前面密集的雷声骤然停了,只有偶尔发出的疏落的几声。

    刚才还震动耳朵的声响消失了,周围出奇地安静,安静到三千多罗土蛮骑兵和坐骑有些不安。

    嗖嗖!

    远处传来奇怪地尖锐啸声,刺痛着他们的耳朵。

    哪里?

    出了什么事?

    “天上!”

    有人指着远处的天空惊恐地大叫道。

    所有人都闻声抬起头,看到了让他们肝胆皆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