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孝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军情不明,是锦衣卫办事不力,是臣办事不力,请治臣失职之罪。”

    嘉靖帝摆摆手,示意李芳把朱希孝扶起来。

    “希孝,跟你没关系!锦衣卫能在短短几天内,搞清楚辛爱、把都儿等部的兵马数目和踪迹,让朕和兵部不至于成为瞎子,难得可贵。

    钧儿也跟朕说了,幸亏希孝把锦衣卫得知的所有北虏的情报,及时给到了戚元敬,他才能从容策划,设下伏击,打出香河大捷。

    希孝,你无罪,还有功,大功!黄锦。”

    “奴婢在!”

    “把赐给希孝的蟒服,拿出来。”

    朱希孝连忙跪下,双手接过黄锦手里的蟒服,“臣谢皇上天恩。”

    “李芳,给希孝搬张凳子来。”

    “是。”

    朱希孝把蟒服交给小黄门,自己在凳子上坐下。

    “现在朕要整饬九边,军情明晰是非常重要的。此前边关军情一直是锦衣卫管着,只是你们的事太多了,兼顾不过来。”

    确实事太多了。

    要负责皇上宿卫仪仗,监视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缉查谋逆大案,后来还要兼管打击妖书妖言和‘捕盗’方面事宜。

    侦查边关军情,原本很重要的工作,被慢慢排挤成不受重视的边缘职责。

    很多时候,锦衣卫边关军情,都是收集各地守军上报的军情,或者是锦衣卫派驻各地各军营坐探,顺便上报的军情,转了好几次手,真假难辨。

    这次辛爱和把都儿破边犯境,锦衣卫能迅速获得情报,是他们原本在京畿就广布耳目,情报网络发达成熟。

    要是换在宣大或辽东等地,锦衣卫也是两眼一抹黑。

    “世子跟朕建议,成立一个边情侦查科,专事侦查九边关外虏情,早做警示,就挂在京营戎政督办处名下。锦衣卫把此前负责军情收集的千户、百户、小旗等相关人等,移交过去即可。”

    “是!”

    朱希孝毫不迟疑地应道。

    锦衣卫是大明活雷锋,东厂西厂没有锦衣卫调拨大批人手过去,根本搭建不起来。

    现在各地各衙门有事缺人手,都会往上写份报告,人手不够,请锦衣卫军校帮忙!

    都帮习惯了,调拨些边缘业务人手过去,朱希孝觉得无所谓。

    很快,嘉靖帝的圣谕下到内阁,摆在了首辅徐阶的案桌上,他扫了一眼,沉吟一会,叫人把高拱和李春芳两位阁老请来。

    “京营戎政督办处,总督成国公朱希忠,襄理世子殿下,总办胡宗宪、谭纶、郑洛,司务厅都事萧大亨,军械厅都事胡如恭,训练厅都监戚继光,再设参事房,以徐渭为参事,兼领边事侦查科,直辖新军营、勇士营...”

    高拱念完后头痛不已,右手抖着这份圣谕,转头瞥着李春芳,嚷嚷道:“世子殿下,又撺掇皇上玩新花样了?”

    徐阶眉头微微一皱,“高新郑,那是圣谕!”

    高拱脸色一正,连忙把圣谕摆放在桌面上。

    徐阶继续说道:“癸亥之变,皇上大为震怒,要整饬蓟辽、宣大边务,是理所当然之事。”

    李春芳幽幽地说道:“癸亥之变,北虏叩门京师安定门,圣驾惊扰,日夜皆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啊。”

    高拱看了他一眼,气得鼻子冒烟,但是刚才的气焰确确实实被打压了下去。

    李春芳继续说道:“边事糜烂,皇上忧虑,殚思竭虑,定下这方略,我们做臣子的遵行便是。”

    “便是就便是。只是这人事,归六部管,六部听我们内阁的,我们得好好掰扯掰扯。”高拱还是那个性子,心里服软了,但气势上不能输。

    “胡汝贞、谭子理以宣大、蓟辽两总督兼任总办,说得过去。还有位总办郑洛,是什么来历?”

    “郑洛郑禹秀,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登州推官,查纠过多起冤案,弹压过几次海贼扰境。三十九年入朝为御史,巡察辽东等地,指出积弊,纠偏查漏,得兵部杨公赞誉。

    四十一年,奉旨查鄢懋卿、万寀、万虞龙等贪污盐课案,查证严世蕃为幕后主谋,皇上下诏,斩鄢懋卿、万寀、万虞龙等。”

    李春芳娓娓道来。

    高拱默然无语,这份履历说得过去,无可指摘。

    “司务厅都事萧大亨又是什么来历?”高拱继续问道。

    李春芳答道:“萧大亨萧夏卿,四十一年进士,授山西榆次县令。榆次连年灾荒,民众饥寒,流离失所。

    萧夏卿张榜招抚流民,聚集乡兵清剿寇贼,绥靖地方。胡宗宪巡视山西镇时得知其才,颇为赏识,举荐为司务厅都事。”

    “军械厅都事胡如恭又是何人?”

    “胡如恭胡盛才,嘉靖三十七年进士,宁波推官。胡汝贞在东南剿倭,大兴火器,胡盛才负责督造,不到一年督造出鸟铳万余枝,大小火铳四百门,弹药无数,因功被赐工部主事衔。”

    各个都是人才啊!

    一位勇于任事,一位能断任繁,一位擅造军械,世子党人才济济啊。

    高拱继续问道:“徐渭徐文长,怎么被安排去参事房任参事?干什么的,机要文字吗?”

    “参事房承上官之命,掌拟订及审议条律章程和命令事宜。”

    “说那么多,还不就是机要文字。”高拱撇撇嘴,对边事侦查科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刺探情报的机构,文官们天然地排斥,但是又知道这是上位者的手段,干脆视而不见。

    “老赵呢?赵大洲还在统筹局?”

    “是的,大洲先生领户部左侍郎衔,主持捐输赈济统筹局事宜。”

    “难怪不设粮台,有大洲先生和统筹局,还怕没有粮饷。”高拱阴阳怪气地说道。

    海瑞上《治安疏》惹恼了嘉靖帝,直接被打入诏狱。

    群臣惶然不安,生怕又要兴起大狱,也就没人再愿意去提什么统筹局。

    这让高拱等正直之臣十分恼怒!

    一点点挫折就让你们退缩了,读书人的骨气呢!

    刚才一直不出声的徐阶开口道:“高新郑,这是皇上发的圣谕,我们做臣子的,遵行便是。且这些官职人名,都是皇上拟定的,你妄加议论,多加指摘,这不是内阁咨政备询之责。

    就算要行封驳之权,那也是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的事。”

    徐阶在敲打高拱。

    现在的内阁,听着位高权重,可实际上就是皇上在外朝的秘书班子,要摆正位置。

    高拱听着徐阶的话,心里的怒火腾腾地往上冒,但一时半会不好发作。

    李春芳看在眼里,心里暗叹。

    世子殿下建议把高拱补入内阁,用意深远。

    他跟徐阶的性子,一个是霹雳火,一个温吞水,早晚水火不容。

    徐阶资历深,声望高,六部和都察院里人脉广,能把朝局平衡得四平八稳。

    高拱有才干,有冲劲,做事风风火火。

    更关键他是裕王老师,当了九年的老师。裕王一旦即位,高拱就会一飞冲天。

    徐阶再如何也不敢往死里得罪高拱。

    于是两人就这么拧巴地周旋着,朝局反而平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