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参事房出来,朱翊钧转去了西苑南校场。

    南校场,李瑄、陈承德、陈承宗等人穿着飞鱼服,站在门口,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在另一边,站着四人。

    一人是从大同调来的薛易。

    他是大同总兵官薛麟之子,十九岁,弓骑娴熟,十五岁从军,立下不少军功,被胡宗宪举荐,成了朱翊钧的“陪练”校尉。

    另外两位王赤,萧陵,都是边军里选拔出来的青年军官,骁勇善战,多有军功。

    现在即是新军营校尉,又是朱翊钧的骑射教官。

    另一位身穿斗牛服,头戴钢叉帽,是位内侍。长相英武,身形高大,双眼里透着两分阴冷。

    他就是御马监少监,勇士营坐营刘义。

    刘义据说此前是大同监军太监王仰义子,颇有智谋武略,曾经为监军出关征战过几回,不知何事被罚,贬到神宫监,负责冷宫洒扫。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裕王府,照看朱翊钧。

    朱翊钧被嘉靖帝召进西苑,带在身边,刘义也跟着进了西苑。

    在朱翊钧亮剑第一刀之前,就把刘义安排去了御马监,掌管部分内卫,负责朱翊钧的贴身安全。

    后来又被升任御马监少监,坐勇士营,也就是勇士营监军。

    朱翊钧下了步辇,众人迎了上来。

    “臣拜见太孙殿下。”

    “免礼,免礼。舅舅,你是长辈,请起。”

    朱翊钧先把李瑄扶起来。

    他是朱翊钧生母李氏同父异母的幼弟,血浓于水的亲舅舅,比朱翊钧还要小半岁,却是这里面最古板的一位。

    恪守君臣之礼,一板一眼地给朱翊钧行臣子之礼。

    陈承德、陈承宗是太子妃陈氏兄长之子,亲外甥,也是朱翊钧礼法上的表哥。

    他俩与朱翊钧相熟,嬉皮笑脸地给朱翊钧行了礼,凑到跟前嘀咕起来。

    陈承德轻声说道:“殿下,我叫人从上海港,买到两支手铳,是什么尼德兰商人带来的,说是西边鲁密国打造的,不仅威力巨大,做工也非常精良。

    哇,上面的装饰、花纹,真是美不胜收。

    特意献给太孙殿下。”

    “承德表哥有心了,刘义。”

    “奴婢在。”刘义上前应道。

    “收下承德表哥的礼物,放在督办处仓库里。”

    “是。”

    火铳,这玩意是绝对不能带进西苑和东宫的,朱翊钧再受宠也不能坏规矩。

    甚至都不能在南校场演示。

    这里挨着西苑,放上一铳,惊到了嘉靖帝,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只能放到督办处的仓库,有空时再拿出来把玩。

    现在捐输赈济统筹局搬出西安门,在城北原后军都督府衙门一带,寻了处合适的大院子做了衙门。

    赵贞吉在那里掌纛。

    除了统筹局,督办处现在也成了朱翊钧的地盘。

    总督京营戎政督办处的成国公朱希忠非常识趣,知道自己工具人的身份,需要他出面时才会出现在督办处,其余的时间一概不在。

    司务厅都事萧大亨在那里掌纛,负责处置日常事务,上上下下全是朱翊钧的太孙党。

    陈承宗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长盒子,献宝一样呈给朱翊钧。

    “太孙殿下,这也是好宝贝。”

    朱翊钧打开盒子盖,一看就知道了。

    “千里镜?”

    陈承宗连忙奉承道:“殿下真是天资聪慧,无所不知。这是臣按照太孙殿下所说之法,叫精工巧匠,精心打造。还叫他们拿了两支,去海上测试。据说在海上,这玩意可以看到千里之外。”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看不了那么远。”

    “啊,为什么?”

    地球是圆的,站在二十米的桅杆上,撑死了也只能看到三四十里远的地方。

    可看千里那是大明文人胡诌的,跟什么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是一个调调。

    陈承德在旁边推了推陈承宗,“太孙说了看不了,就是看不了,难道你比太孙还要聪明?”

    陈承宗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怎么敢跟太孙比。殿下,这一支是臣选出来最好的一支。”

    朱翊钧取出单筒望远镜,握在手里。

    不大,也就普通成年人前臂那么长,七八岁孩童手臂那么粗,通体黄铜打造,很有质感。

    两头看了看,镜片是用上等水晶精心打磨过的。

    全靠手工打磨,需要凹凸镜焦点对上,还要物镜和目镜焦距成合适的比例,全靠工匠用经验一点点地攒出来,确实耗费不小。

    朱翊钧举起这支望远镜,放到右眼前,对准校场远处的箭靶,缓缓拉动镜筒,调整距离,很快就把三四百步远的箭靶看得清清楚楚。

    草靶上面的红圈,还有箭矢钉在上面上的印记,都能看得清楚。

    “好东西。承宗表哥,制作出的工匠重赏。

    这个千里镜,不要这么叫,会让人误会,还真以为可以看到千里,会被人认为奸邪之物。只不过能看远数十里的东西而已。”

    “是,殿下。”

    “就叫单筒望远镜。”

    “好啊。”陈承宗欣喜道,“名字越长,显得越珍贵。”

    这东西是他爹,负责陈家和李家产业的陈名言名下的作坊打造出来的。

    “是很珍贵。

    出海的船长是非常喜欢的。还有,叫督办处军械厅也订一批,分发给新军营,再给胡部堂、谭督、戚将军,以及东南的刘侍郎、卢提督、俞提督他们都送上一支。”

    “是。”

    “承宗表哥,跟四舅说一声,这东西很宝贵,把作坊看紧些,不要让阿猫阿狗得了信去。”

    “好的勒。”陈承宗高兴地说道。

    “记得跟黄公说一声。”朱翊钧跟冯保说道。

    “是。”冯保心领神会,知道太孙殿下暗示他,派几个可靠的东厂番子潜进去做暗桩,好生盯着。

    琐事忙完,朱翊钧先去换了一身戎服。

    赭黄色的丝织罩甲,扎鞓带,挂弓袋、箭囊,配绣春刀,脚穿鹿皮马靴,头戴大帽,显得英武利落。

    薛易牵来两匹马,朱翊钧拉住其中一匹三岁口的母马,翻身上了鞍,拉住缰绳,端坐在上面。

    薛易翻身上了马,王赤和萧陵早就上了马,策动着坐骑缓缓走了过来。

    教官王赤问道:“太孙殿下,今天我们跑两圈?”

    “好,今天跑两圈,射上两轮。”朱翊钧欣然道。

    萧陵策马在前面,朱翊钧也一松缰绳,轻踢马刺,策动坐骑。

    薛易紧跟其后,王赤压阵。

    四人相隔不到十余步,沿着校场马道,小跑起来。

    朱翊钧取下软弓,控制好身姿,熟悉坐骑奔跑的节奏,上身前倾,舒臂张弓,对着越来越近的箭靶,嗖地就是一箭。

    箭矢如星,砰地一声就钉在不到二十步远的箭靶上,箭杆嗡嗡作响。

    站在远处的陈承德、陈承宗高声叫起好来。

    “好!”

    “太孙殿下百发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