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进了理藩院,徐渭、吴兑和李贽上前接住。

    “下官拜见阁老先生。”

    “客气了,三位都是同僚,一起为君分忧。”李春芳十分客气,目光在李贽脸上转了转。

    四人鱼贯进了典客厅前堂,依次坐下,李春芳问道。

    “曰本使节,什么时候来?”

    徐渭答道:“定好是巳时三刻。”

    “那还有时间,我们好好议一议,待会怎么跟曰本使节谈。文长先生,你掌着情报,说说这帮东倭矮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是。”

    徐渭咳嗽一声,开口道:“曰本国的情报,应当由理藩院藩情咨访处获取。只是时日太短,还没来得及布局。我们暂且只能从统筹局的商业调查科调来情报。”

    李春芳插了一句:“商业调查科在曰本有坐探暗桩?”

    徐渭笑了笑,“统筹局的商业调查科是跟着商号走的,大明的商号走到哪,他们就能跟到那。

    曰本、朝鲜、安南、暹罗等海外藩国,只要商号有生意做过去的,都有商业调查科的人跟着去。

    最远的在锡兰和天竺的果阿,都有大明商业调查科的人。”

    李春芳知道些内情,不过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只是点点头不作声了。

    吴兑和李贽却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惊骇地对视一眼。

    统筹局商业调查科,名不见经传,路子这么野?

    连远在天边的锡兰和天竺,都有他们的人。

    徐渭还在继续:“商业调查科在青海、哈密、土默特部也有自己的坐探暗桩,不过边情侦查科成立后,那边移交了部分人过来好,现在我说下曰本那边的情况。”

    “卢提督率浙江水师定海营,追击海贼至平户港,索讨海贼无果,炮击了平户港,松浦党损失惨重,平户藩藩主伤重身故,几个重臣也死伤殆尽。

    暂时由藩奉行石井三兴主持藩事。他下令把逃得生天的海贼谢正勇和池三金残部,全部抓捕,递交给卢提督,还赔礼道歉。

    此役后,卢提督还率浙江水师定海营和镇海营,去曰本国鹿儿岛港,博多港追讨海贼。当地的藩主都老实地把海贼抓捕,递解给卢提督。

    只是我大明水师上门追讨海贼事宜,在曰本各藩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只是此时曰本各藩互相混战,不尊中枢,一时间也措手无策。

    最后在平户港、鹿儿岛港、博多港等商人的督促下,曰本九州的丰后藩主大友,联络摩萨、日向等藩,向曰本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请奏,请曰本朝廷正式派出使节,与我大明交涉,确定朝贡、往来、通商等事宜。

    足利义辉向他们的国主请奏,最后定下来派出使者团。成员有他们国主的代表近卫前久,征夷将军的代表细川藤孝,还有丰后、摩萨、日向等九州各藩的代表五人,平户、鹿儿岛、博多等港商人代表六人。”

    李春芳点点头,“文长先生说得非常详尽。现在曰本使节团,有什么要求,有摸清楚吗?”

    “阁老,曰本的国书,已经投进理藩院。”

    “嗯,我看过,写得拙劣不堪。不过国书倒是有提到,要求曰本国商船可自由来我大明国通商,我水师不得再轻易侵犯其海港。

    荒谬!我大明做事,用得着这些东倭猴子来教吗?倭寇的事,我们还没跟他们算账的,居然敢蹬鼻子上脸了!”

    李春芳愤然了骂了两句。

    徐渭笑着答道:“曰本倭奴,桀骜不逊,一向如此。现在我大明水师威武,定波四海。按照太孙的说法,主动权在我们。

    要是不服管教,叫水师多去几次他们的港口,一次不老实,就多去几次。顺着次序一一炮击一遍,他们就会老实的。”

    李春芳早就知道自己学生朱翊钧的风格,捋着胡须笑了笑,没有出声。

    吴兑和李贽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太孙殿下,不为人知的锋芒,有些惊诧。

    “不过太孙的意思,炮击几次,打服了就好。水师扬帆,是要给官兵们开粮饷的。大炮一响,打得都是银子。所以点到为止。

    重要的还是要赚钱。往来通商没问题,他们必须到指定的上海、宁波港入泊。跟持牌商号交易,按律纳税。

    关键是要让他们知道,大明是讲道理。你遵律守法,就有钱赚。要是非法乱律,坏了规矩,甚至还敢支持倭寇,那么大明水师定要叫你们藩灭人亡。

    不要以为大明水师上不了岸,奈何不了他们,大明水师是有陆战营的。广东那边剿得差不多了,能腾出手来。”

    李春芳笑得有点无奈。

    自己的学生,对于海外藩国可没有那么仁心德善。

    李春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学生朱翊钧把这些海外藩国,看作所谓的“市场”,说白了就是大明商人必须在这些藩国赚到钱。

    伱要是不让大明商人赚钱,对于太孙来说,就是犯天条了。

    水师、陆战营在他眼里,就是专治不服,维持天条的。

    “太孙殿下,拟定了一份清单,上面有要求曰本国答应的条件。”

    徐渭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卷,起身递给了李春芳。

    李春芳看完后,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扬了扬,“环洲、卓吾,你们也看看吧。”

    李贽起身,过去接过这份文卷,先转递给了吴兑。

    吴兑看完,神情复杂,又递还给李贽。

    李贽一目十行地看完,喉咙有点发紧。

    “大明海船可自由入曰本国各海港,大明商人可自由上岸,与本地人往来商贸,可购置房屋田地,可开商号挖矿山.曰本国朝廷及地方藩府,必须保证大明子民之生命与财产安全无虞。

    大明子民在曰本国有违法行径,不得擅自逮捕处置,需与大明驻当地使节协商

    曰本国对大明商人商贸征税,必须通报大明理藩院通商厅。税率必须双方协商,不得随意加征。

    ”

    林林总总六十一条。

    李贽有些迟疑地问道:“阁老,文长先生。这些条款,曰本使节团能答应吗?”

    “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徐渭笑着答道,“既然是和谈,那就慢慢谈。上面有二十一条,是太孙划线的,这些是底线,曰本使节团不同意也得同意。”

    李贽忍不住问了一句。

    “文长先生,要是曰本使节团这次不同意呢?”

    “这次不同意,那就让他们下次,下下次同意。有来有往,拉扯几次,总会同意的。”

    李贽无语了。

    李春芳挥挥手,“理藩院刚成立没多久,一下子就遇到两件理藩大事。一是土默特部俺答汗的使节团,二是曰本国的使节团。

    太孙殿下有交代,东边急不得,北边慢不得。

    一个关系九边安宁,一个关系东南繁荣,都马虎不得,还要劳烦文长先生、环洲和卓吾,多多费心了。”

    徐渭、吴兑和李贽,从李春芳话里听明白太孙殿下交代了会谈的基调,齐声应道,“阁老客气了,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有小吏在堂前报告:“阁老老先生,三位官老爷,曰本国使节团,到了。”

    徐渭起身道:“卓吾,你我两人去迎一迎吧。”

    李贽起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