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夏四月,蓟州镇以北,天气没有关内那么热,有时候还能感觉到从河谷以及远处吹来的凉风。

    一支庞大的明军,过了柳河,沿着滦河缓缓北上。

    中间是一支四百辆厢车组成的车队,车上坐着,以及两边并车随行的是扩编为一万五千人的新军营。

    合计五个步兵团,编为新军第一、二、三、四、五步兵团,每团有步兵三营十二队,还有辎重营、炮兵营、警卫队、侦察队、通讯队、救护队,每团三千人。

    车队后队是蓟州镇直属,按照新军营编制编练的第一支新式军队——其实就是上一批在柳河血战过的新军营,转到蓟州镇,组成的军队。

    蓟州第一师,下辖三个步兵团,编为蓟州第一、第二、第三步兵团,编制跟新军营一样,每团三千人。

    车队中间,还有十五门十二斤重炮,四十门九斤长炮,以及二十四门臼炮。

    它们分属新军营的第一、二炮兵团。

    这群庞然大物,每门被四到八匹驮马拉动着,缓缓地行驶在草地上。

    戚继光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上,峻然地看着蜿蜒十几里的车队和行军队伍。

    现在的他是前军右都督同知,赐骠骑将军,加柱国。

    太孙殿下已经当众说过,此役结束,辛爱授首,定为他请封爵位。

    世袭封爵,光宗耀祖。

    想到这里,戚继光就心潮澎湃。

    他傲然的目光巡视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享受着每一位经过的官兵,投过来的崇敬眼神。

    这些都是自己练出来的兵。

    相信用不多久,自己率领这些官兵,沿着太孙殿下指向的方向,征服这片茫茫大草原,把大明疆域向外开拓千里,万里。

    大明天子,不再守国门,而是在京师接受万国朝贺!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队骑兵,各列成三纵队,从车队左右两边两里远的地方,结队奔走而过。

    这次明军出击,马步军齐备,誓要一举荡平辛爱所部。

    “马将军、周将军、麻将军何在?”戚继光头也不回地问扈从副官。

    “都督,他们率领骑兵走得快,已经在前面二十里扎营了。”

    “徐参事呢?”

    “也去了那里。”

    “好,传令全军,前面二十里安营扎寨,过夜休息。”

    “是!”

    马芳、李成梁和麻贵率领五个骑兵师,分成左右两纵队,以及前后队,围着中间的车队前行。

    按照督办处的军令,大同、宣府、蓟州、辽东四镇的骑兵,全部编练为骑兵团。

    乙级骑兵团,一团三营,一千五百人左右,归属各镇调遣。

    选拔出来的精锐骑兵,编为甲级骑兵团,一团三营,再配置骑炮营,辎重队,一团两千人。

    甲级骑兵团三团被编成一个骑兵师,直接归督办处调遣,作为北方边关的战略预备队。

    目前总共编练了八个战略预备骑兵师,这次出击,抽调了五个骑兵师,马芳以全军副都统兼骑兵统制,领着三个骑兵师。

    李成梁和麻贵各领着一个骑兵师。

    马芳、李成梁和麻贵骑着马,走得快,此时在已经搭建好的前进营地里下马,一起往中军帐篷走去。

    “这次打辛爱,俺答汗会不会有意见?”

    麻贵对俺答汗的兵势心有余悸,忍不住犯嘀咕。

    打得可是他的亲儿子啊,万一俺答汗翻脸,跟辛爱勾连一处,那就麻烦了。

    马芳看了麻贵一眼,伸手把他头盔狠狠地拍了一下,“看你这点出息!”

    麻贵讪讪一笑。

    马芳是宣大山西的宿将,军功卓著,资格又老,就算是麻贵的爹麻禄来,也要持晚辈之礼。

    李成梁咬着一根草杆,若有所思,“徐参事不是说过吗?理藩院已经去文俺答汗,通报了我朝要出兵剿除逆贼辛爱。

    辛爱不仅是俺答汗的长子,还受了大明册封,忠顺公,敕文赏赐才给他不久,转头就反了,我大明的脸面不要吗?

    必须打他!”

    马芳赞许地点点头。

    “对,人啊,只要你硬气了,别人就怕你了。徐参事也跟我们说过,俺答汗好不容易跟我朝谈妥,开边互市,肯定不会轻易撕毁。

    再说了,辛爱发的檄文里,也没把他老爹俺答汗当回事,跟指着鼻子骂没有什么区别了。俺答汗的脸面不要吗?”

    麻贵看了看马芳和李成梁,还是有些想不通,“辛爱这好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反?”

    “草原都传遍,我在辽东都听到风,辛爱巴不得他老爹俺答汗死,好继承汗位,还叫萨满做了诅咒骨牌,诅咒俺答汗。

    还听说,他随身带着钟金哈屯的画像。那可是他爹俺答汗最宠爱的汗妃啊。真是个畜生。”

    麻贵瞥了李成梁一眼,“伱别急着骂辛爱畜生。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俺答汗一死,辛爱就能全部接手俺答汗的兵马、牧场、牛羊和女人。他必须继娶钟金哈屯,才算是继承俺答汗的汗位。”

    李成梁摇了摇头,“所以说,这些关外北虏各部,不明圣贤,跟禽兽无异。”

    三人进了中军帐篷,里面空无一人,马芳转身,掀起帘门,问守卫的官兵,“徐参事呢?”

    “回统制的话,还没来,听说去了辎重营。”

    马芳放下帘布,对李成梁和麻贵说道:“徐参事没来,我们先坐着喝杯茶。”

    三人全副甲胄,只能坐着马扎,接过扈从递过来的马奶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想不到上面如此编练啊。”李成梁突然开口。

    “怎么了?”麻贵抬起眼睛,瞥了一眼。

    “想不到新军编练,我们骑兵也要编练。”

    “编练不好吗?我觉得挺好,还给我们配发了不少火炮火铳,尤其是那个子母炮,又轻又快,虽然打得不远,但是够了啊,冲到敌军面前,对着他们的脸面就是一炮,实在是过瘾。”

    李成梁看了麻贵一眼,你小子是真得没心没肺,还是在故意跟我装。

    想了想,李成梁还是决定把话题挑明,“这样编练,我觉得也挺好,只是如此编练完,各将能带着走的,只有扈从排了。”

    没错。

    督办处以组编战略预备骑兵的名义,把各镇骑兵全部统计造册,然后胡宗宪、谭纶等边督主持,骑兵大比武,加上以往的战绩军功,全部编入到甲乙两级骑兵团。

    此前这些骑兵,很多都是归各军将统领,有不少是带了几十年,里面的骨干都是祖传父,父传子,传了几十年,跟私兵家丁无异。

    尤其是九边最能打仗的,基本上都是这样。

    现在全部抽调出来,打乱混编,

    乙级骑兵团直接归边镇总兵统领,总督才能调遣。

    甲级骑兵团直接编练成骑兵师,平日归总督监管,但是只有督办处才能调遣。

    现在编制法很清晰,以团为基本单位,会定期来回地调遣。

    甲级骑兵团今年从这个师调那个师,另一个甲级骑兵团明年从那个骑兵师调这个骑兵师。

    乙级骑兵团今年在大同镇,后年可能调去山西镇或宣府镇。

    军将世家,你步步升迁,从营统领升到团统领,直接任命你为另外一个骑兵团的团统领。过得三五年,你还没有升迁,就挪到另一个骑兵团去当团统领。

    如此一来,你就算当上团统领,能真正属于你的兵,也只有扈从排。

    马芳是统制,高级将领,身边也只有扈从队。

    跟以前手下有数百上千如私兵家丁一样的亲信骑兵,截然不同。

    马芳似笑非笑地瞥了李成梁一眼,“小子,你不服啊?不服可以给督办处上书啊。”

    李成梁的脸似乎凝固了,讪讪一笑,“马叔,我只是开个玩笑,发两句牢骚。”

    上回太孙殿下借着倒查庚戌之变,不仅杀了不少晋党晋商,九边边将,跟晋党往来密切,以及对胡宗宪、谭纶等太孙党阳奉阴违、暗中不配合的,也狠狠杀了一批。

    文官们怕了,武将们也怕啊!

    大家都只有一个脑袋。

    所以督办处的编制军改,十分地顺利,就算也怨言,也如李成梁这般,只敢私下里嘀咕几句。

    “见过徐参事!”

    账外守卫的官兵高声道。

    马芳狠狠瞪了李成梁一眼,来的可是太孙殿下的心腹,你那张破嘴关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