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办完韩楫的事,坐上轿子,直奔高府。

    他知道,高拱今日告了假,接待昨日刚回京城的好友张四维。

    呵呵,高师傅又如何?

    你在皇上身边做侍讲九年又如何?

    殿下要收拾你,还不跟收拾只鸡崽子似的。

    现在高师傅你也尝到殿下的手段,比起先皇爷的如何?

    高拱正在书房里与张四维高谈阔论。

    “凤磐,而今的朝堂上的局势,与嘉靖四十三年,我等含恨归乡时截然不同。老夫站在殿上,一眼过去,志同道合之人,少之又少。窃据庙堂的,是胡宗宪等严党余孽,是不思进取的少湖公一脉。

    整个朝堂,死水一潭,暮气沉沉啊。”

    张四维捋着他的美须,慨然说道:“学生在乡里听闻过,原本不相信。以为只是山西地方上,奸党倒施逆行,想不到庙堂之上,也是如此。

    当年吾辈仁人志士,齐心协力,扳倒了严世蕃,准备再接再励,澄清寰宇,肃正朝纲。不想功亏一篑。

    高公蛰伏新郑两年,而今复起,应当再逞凌云志,以报天下孚望。”

    高拱长叹一口气,腾地站起身来,背着手,焦虑地来回走动着。

    “而今太阿倒持,神器被十三岁孩童窃据,胡作非为,乱政失德,吾辈心急如焚。”

    张四维沉吟道:“皇上的性子,伱我皆知。而今他深居禁内,高公想在跟前说句话,却是难上加难。太子虽居西苑,可与皇上却是父子,又年少,出入禁内无所忌讳。

    确实难啊。”

    他抬头看了看高拱,小心地说道:“高公,大明祖制国体如此,外朝的事,最后都得落在内廷之中。

    高公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入阁参预机务,揽权管事。即如此,内廷不得不有人啊。尚膳监太监孟冲等人,不是与高公交好吗?”

    “老夫是与孟冲等人交好,可外朝中其他人,也不是善茬。徐少湖与黄锦是多年的老交情,陈松谷(陈以勤)与万福交情不错,棠川(殷士儋)与滕祥相熟,张叔大跟冯保和李芳都熟络。

    李春芳看上去与内廷毫无瓜葛,实际上他善写青词,时常出入西苑。又在太子为世子时,在身边为侍讲数年,与黄锦、李芳、冯保、刘义、方良都能说得上话。”

    好家伙,内阁阁老各个都是人才,内廷的线一个比一个埋得深。

    张四维想了想,建议道:“高公,何不另辟蹊径?”

    “何为蹊径?”

    “皇上除了太子,后妃李氏在潜邸为其生下第三子朱翊镐,据说李妃颇得皇上宠爱,除皇三子外,嘉靖四十四年在潜邸还为皇上生下一皇女。

    皇上登基后,据闻李妃被皇后暗中压制,仅封贤妃。按理说母以子贵,李妃当封贵妃啊。”

    高拱捋着胡须,缓缓地说道:“凤磐是叫老夫上疏,请封李妃为贵妃?”

    “同时请封皇三子为亲王,再通过孟冲,把高公的好意传到李妃耳中去。”

    高拱双目闪着精光,声音严厉,“凤磐!你这是陷老夫于不臣不义!而今后宫有皇后,为六宫之主。太子已立,告祭天地和太庙,昭示天下。

    此番言行,一旦被太子及其党羽知道,凤磐啊,此事就没法善了。”

    张四维幽幽地说道:“高拱,先皇的庄敬太子,十四岁病卒。第四子景王殿下,长到了二十九岁,却无后而薨!

    而今皇上春秋鼎盛,以后的日子山高水长。高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高拱脸色阴沉,默然无语。

    老仆在外面敲门,朗声禀告道:“老爷,司礼监冯保公公来传口谕。”

    高拱脸色一变,示意张四维躲在书房里不要出去,自己匆匆离开,去到前堂迎接。

    冯保把处置韩楫的旨意口述了一遍。

    高拱脸色极其难看,这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冯公公,这道旨意皇上知道吗?”高拱硬着头皮问道。

    冯保保持着微笑:“高师傅,但凡涉及到你的事,太子殿下都会与皇上说。皇上知道这件事后,把韩楫也骂了一顿,同意太子殿下拟的那道旨意。

    原本皇上叫韩楫以下五代不得科试,太子求情,改为三代。”

    那我还要代韩楫一家谢谢太子是吧!

    高拱心里憋着一口气,继续听着。

    “皇上叫奴婢顺道给高师傅带句话来,”

    高拱作势要跪下,被冯保双手拦住。

    “皇上特意交代,这些都是私己话,叫高师傅不要多礼。”

    “谢皇上,请冯公公说。”

    “皇上叫奴婢跟高师傅说,朕知道高师傅身负海内孚望,心怀天下大志,虽有宵小蒙蔽,但请高师傅不要介意,好生熟络政事,为国解难,为君分忧。”

    高拱的脸青一块白一块,隆庆帝的话,虽然是出自好意,但他听在耳朵里,却是赤裸裸地打脸。

    召你回京,是皇上念及旧情,叫你回朝办事的,结果你倒好,回朝近一个月,屁正事没做,一味地争权夺利。

    门下的学生弟子,甚至为了卖直邀名,居然不惜往先皇和你这位老师身上泼脏水,何必呢!

    高拱强撑着送冯保出府,转回来看到张四维在前堂等着。

    “刚才学生在后面都听到了。高公,先皇敢杀人,太子却是诛心啊。”

    高拱长叹一口气,“诛心比杀人还要狠辣。韩楫被革除功名,褫夺官职,沦为庶民,三代不得科试.”

    张四维幽幽地说道:“韩家殷实,颇有家产。而今功名官职都没了,虎狼环视。呵呵,三代不得科试,韩家能不能熬过三代都难说啊。

    太子不愧是先皇的好圣孙啊!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道而今皇上新即位,廷杖必定要留活口。

    既然杖不死你,干脆叫你生不如死!”

    朱翊钧在西苑,接见三个人。

    北海水师参将,东倭海域勘察绘制船队护航营统领卢相;船队主事薛易,副主事陈科言。

    “臣拜见太子殿下。”

    卢相、薛易、陈科言见到朱翊钧进来,连忙见礼。

    “起身,赐座,上茶。”

    朱翊钧在上首位坐下,等三人坐下后,直奔主题:“曰本北边那座金山银山的岛屿,找到了吗?”

    薛易答道:“回殿下的话,找到了,根据当地人的叫法,叫佐渡岛。我们在那里盘桓了三四个月,荡平了当地土著,仔细勘察了一番,那里确实藏着一座金山银山。”

    “确定无误?”

    “回殿下的话,确定无误。我们随便派人去采拾了一番,得回的矿石提炼出金一千六百两,银一万二千两。”

    朱翊钧静静地听完薛易三人的禀告后,转头对方良说道:“你去跟舅舅说一声,叫他把入伙的各家勋贵们召集在西安门统筹局,就说大好事,有钱分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