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和殿敲响铜罄声,忙完正事,朱翊钧没有急着回西苑,而是转去了坤宁宫,跟皇后陈氏一起用了晚膳。

    陈氏满脸慈爱地看着细细嚼着食物的朱翊钧,看到他吃得贼香,顿时觉得心满意足。

    眼睛一瞥,无意间看到站在朱翊钧身边的祁言,有些好奇地问道。

    “太子,你身边的小黄门看着眼生。”

    朱翊钧抬头看了祁言一眼。

    祁言马上上前一步,跪下回禀陈氏的话:“回禀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名叫祁言,原本在神宫监做事。”

    “神宫监,怎么到了太子身边?”

    陈氏也是很好奇。

    神宫监是禁内最清冷的衙门,在那里做事的内侍,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和太子,也多是没有背景的人在那里苦熬。

    朱翊钧刚好吃完,搽拭了嘴巴,开口解释道:“母后,那日儿臣去仁寿殿祭拜皇爷爷,正好遇到神宫监派了一队小黄门去洒扫。

    我在暗中看了看,发现祁言做事最认真,清扫最仔细,所过之处也最干净。儿臣觉得他做事很用心,又叫东厂查了查他的身家,很清白,就调到身边来了。”

    陈氏点点头,“嗯,原来如此。太子身边现在确实缺一个贴心的人。冯保要看着东厂,将来还要看着司礼监,责任重大,懈怠不得。

    刘义要看着御马监,盯着京营的兵。方良要看着西苑,看护着太子的安危,都马虎不得,分身无术。

    本宫看他挺机灵懂事的,很好。来人,赐他两匹丝帛。”

    “是。”

    祁言马上磕头谢恩:“谢娘娘恩赏。”

    等祁言退到一边,朱翊钧正好吃完饭,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漱了漱口,把水吐在铜盆里,又拿起布巾搽拭了嘴巴。

    “母后,儿臣听说你为东宫选充秀女之事,操劳多日,儿臣感激不尽,不知有了什么结果?”

    陈氏一听就明白了,自己这位嫡子,是想问为他选太子妃的事宜。

    心里不由长叹一口气,十三岁的孩童,一切都要掌握在手心里,就连给他自己选东宫嫔妃之事,都要过问。

    陈氏开口吩咐道:“去把万福请来。”

    “是。”

    很快,万福赶到。

    “奴婢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万福,今儿太子问起东宫秀女候选之事,此事本宫交你操办,伱给说说吧。”

    “是。”

    万福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殿下,第一位东宫秀女是阳武侯薛翰之女。”

    “薛翰之女?”朱翊钧想了想,“听说阳武侯薛翰有七个女儿?”

    “是的殿下。薛侯爷有七位千金,最小的十一岁,长得貌如天仙,京城勋贵家眷里颇有盛名。成国公,英国公,都想为子孙求婚配于薛侯爷,都被薛侯爷以千金年幼给拒绝了。”

    “嗯,薛侯爷的第七女,叫什么名字?”

    “薛宝琴。”

    “薛宝琴。”朱翊钧点点头,不再做声。

    万福继续说道:“第二位是顺天府推荐的秀女。”

    “顺天府推荐的秀女叫什么名字?”

    在顺天府和直隶地方选民间秀女,是皇室老传统了。

    “回殿下的话,顺天府推荐的秀女名叫曾婉儿,年芳十一岁,乃大兴县秀才之女。”

    朱翊钧点点头,示意万福继续。

    “.第七位是赵贞吉赵先生推荐的,名叫许悠莲,年芳十一岁,成都府资阳人,其父是西川名士,现据重庆府通判。

    第八位是张居正先生举荐的。他任山东巡抚时,巡视到济宁州,见济宁州学正王学贤才学渊博,为人正直,又家有国姝,名王兰儿,年芳十三岁。接到娘娘旨意,让近臣举荐秀女以备东宫,张先生就举荐上来。

    第九位是

    第十二位是.”

    万福一口气说了十二位人选。

    陈氏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朱翊钧说道:“这十二位,万福叫宫里的画师,前去各处,画了画像,又当面叫她们写了文卷。

    本宫都看过,端庄娴丽,才德皆备,太子皆可放心。”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母后,不必那么多人,就选第一位薛氏,第二位曾氏,第七位许氏,第八位王氏。

    儿臣年幼,还请母后把这四位带在身边悉心教诲,让她们学学母后母仪天下的贤德和气度。”

    陈氏含笑答道:“太子放心好了,本宫一定会悉心教诲的。只选四位就够了吗?”

    朱翊钧笑了,“足够。”

    “不看看她们的画像和功课?”

    “不看了。能入母后法眼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朱翊钧起身,拱手告辞,“母后,儿臣先回西苑了。”

    “好,去吧。万福,送送太子。”

    “是。”

    陈氏把朱翊钧送到坤宁宫宫门,看着他坐在步辇上远去的背影,转头对心腹女官说道:“钧儿,太过自律了。”

    “娘娘,殿下年纪虽少,却坚毅果敢,实乃大明之福。”

    “是啊,他虽年少,却不嗜酒,不暴食,每日五更即起,跑步骑马,强身健体。想来不会步他父皇后尘,在女色上放纵。”

    女官连忙答道:“娘娘,奴婢看来,太子万事皆有主意,心怀鲲鹏之志,坚韧不可摧啊。”

    陈氏苦笑两声,摇了摇头,“皇上是凡事没有主意,太子是太有主意了,他们父子俩。”

    徐阶回到府邸里,换上一身直缀和四方平定巾,坐在书房的座椅上,神情有些疲惫,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

    刚眯一会,听到有人在门外叫唤道:“父亲大人。”

    徐阶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脑袋晃悠了二十几息,这才反应过来,闻声向门口看去,原来是次子徐琨。

    他的长子徐璠在嘉靖四十五年回原籍去了,现在跟在身边是次子徐琨和三子徐瑛。

    “二哥儿,何事?”

    “光禄卿赵锦、大理寺少卿张翀、刑部郎中董传策、吏部给事中杨思忠四位联袂来拜访父亲。”

    徐阶一愣,这四位都是他晚辈故旧,张翀和杨思忠更是他的得意门生。

    双手扶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快请来,稍等,叫下人打盆温水来,让老夫搽把脸。”

    “是!”

    徐阶背着手在书房里等了一会,赵锦等四位被徐琨带到。

    “四位请!我家老爷在屋里。”

    “麟阳、子仪、原汉、孝夫,你们联袂拜访,可有要事?”徐阶让四人坐下,叫仆人奉茶,自己坐在上首座椅上,捋着胡须问道。

    “少湖公,棠川公出阁了?”赵锦开门见山地问道。

    “棠川奉旨意,祭拜二祖列宗山陵,等于是出阁了。”徐阶答道。

    “少湖公,棠川公为何惹怒了圣意?被逐出了内阁?”杨思忠问道。

    “户部发放俸禄,四品以下官员支米二成,折物八成,逼死了一位国子学助教,逼得五位同僚在朝阳门当街乞讨,此事你们听说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

    “听说了,我等还遣家仆,带了帛金去了魏府。”

    “此事,是殷棠川在背后策划的。”

    “什么!”

    四人无比震惊。

    赵锦想了一会问道:“少湖公,棠川公此番策划,剑指何处?”

    “统筹局。”

    张翀、杨思忠连声赞同道:“取缔统筹局,这是利国益民的大好事,棠川公此举,实乃行大义之事!”

    徐阶看了他俩一眼,厉声说了一句:“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