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平接到密信,连看了四五遍,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假的?”

    “参将,这是宪台亲笔所书的密令,怎么会有假?”奉命来传令的总督衙门军校答道。

    “不,我是说密令里的事,是真是假?”

    “魏巡抚亲自带队。”军校懒得再分辨是真是假。

    “魏公带队,那不会错了。魏公此前巡抚辽东两年,威德并行,尤其是女真人,甚服其德威。

    想不到危急之刻,魏公能聚起一支奇兵,扭转局势。好,本将知道了,你速速回去,报于魏公,本将依令行事,不敢有误。”

    “是!”

    抚顺城外东北三十里的东安堡,堡里一间土屋子里,魏学曾一身戎装,外罩一件毛边棉褙,头戴翻毛帽,坐在一个木桩上,伸手去烤火。

    “高策,你是从大同镇天成卫调来的?”

    他和气地问旁边的一位将领,二十多岁,甲胄齐备,雄壮威武。

    “回魏公的话,末将出自山西镇卫所军户,十六岁投了军,积功为大同镇天成卫游击。嘉靖四十四年调往蓟州镇,隆庆元年调来辽东镇,跟随李总兵、周副将清剿建州、海西女真诸部,积功为守备。”

    魏学曾点点头:“宪台以重任委你,想必看中你是良将。”

    名义上是魏学曾带队领军,但他不可能直接指挥作战。

    谭纶就选了辽东镇守备高策,率三百军校,统领这支由一万女真佃户和军户青壮组成的兵马,被谭纶取名为肃慎营。

    “宪台抬爱末将了。”

    “长策啊,此战关乎重大,能不能扭转辽东困局,在此一举!你干系重大。”

    “抚台,末将定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

    “肃慎营上下,你掌握得如何?”

    “回抚台的话,有你的威名压阵,编制得十分顺利。奉宪台令,按乙级骑兵团编制三营。前左右,每营三千,再有一千五百骁勇之士,编为锐意营,以为前锋。

    这些女真兵丁,在辽东居住了一两年,皆为熟女真,又多精狩猎、搏杀、骑射,可大用。”

    魏学曾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扈从拿过来一份不大的地图,摊在膝上,对高策说道:“长策,庄兔台吉所领的三万女真人,三面包围抚顺城,他的主帐在这里,抚顺关西北十五里的甲板。

    擒王先擒贼!我们只要出其不意,歼灭庄兔台吉与其察哈尔扈从三千,抚顺城这三万女真人就不会不战自乱。”

    高策点点头:“抚台所言极是。这三万女真人,多半是海西女真人,还有部分是建州女真人逃过去的。

    属下这几日与肃慎营女真兵丁勇士们交谈过,女真人以部落为聚,为了抢夺猎物,霸占牧场河流,往往会互相会战。

    这三万女真人,要么互相不熟,毫无默契;要么各有宿仇,隐而不发,且对我大明兵马心怀畏惧。而今能在聚在一起,外有我大明威逼,内有庄兔台吉统领。

    只需打掉庄兔台吉,打出大明兵马旗号,这三万女真人必定会乱!”

    魏学曾满意地点点头。

    谭纶确实有眼光,选了一位良将。

    他知己知彼,心有定计,这仗打起来,就有把握了。

    “长策,你们拟定了计策了吗?”

    “末将召集了十几位女真军官,一起参加军议。我们议定,以锐意营绕到甲板外围,假装从建州旧地赶来投奔图们汗的女真部。

    锐意营换上女真人衣装和兵甲,大队人马在外围密林里埋伏。一旦锐意营进了庄兔台吉的主帐营地,再里应外合,将庄兔台吉和他的扈从一举歼灭。”

    “好!”魏学曾赞许道,“老夫文弱老迈,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去做你们累赘了。无论胜败,老夫会在这里等你们。”

    高策腾地站起来,神情肃穆地说道:“末将定当誓死杀敌,不负抚台宪台期望!”

    锐意营很顺利就混入庄兔台吉的营地里。

    庄兔台吉驱使女真人攻打了十几天抚顺城,越打越气馁,也知道这些女真人现在一肚子怨气,不敢再苛刻逼迫,于是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摸鱼磨洋工。

    这段时间也确实有不少女真人闻讯从建州、海西丛山密林里出来,投奔庄兔台吉。他叫手下随意给了封号,指个地方安置一下。

    现在庄兔台吉就等着图们汗在北边把开原城打下来。

    开原城打下来,抚顺城孤城难守、腹背受敌,自然应声而下,庄兔台吉可以开开心心跟图们汗进辽东发财。

    要是打不下来,庄兔台吉更有话说,你图们汗领着六万察哈尔部精锐都打不下开原城,就不要指责我打不下抚顺城了。

    进退自如!

    上面躺平,下面就摆烂。

    稍微侦查,就发现庄兔台吉营地的守备松懈稀烂。机不可失,马上发动。

    锐意营队正李大勇,建州女真人,辽东女真军户出身;队正张二河,海西女真人,也是女真军户出身。

    现在在辽东安家落户的女真人,都会给自己取个汉名,百家姓随机选,随意加个名,中间再按照兄弟姐妹排行,加大、二、三等字。

    但取姓王的很少,因为建州女真人首领王杲谋反,袭扰辽东,震惊东北,然后明军开始进剿建州、海西女真人。

    归附的女真人都不想跟大逆贼一个姓。

    李大勇和张二河对视一眼,热切看着高策,用生硬的官话问道:“高守备,我们也能喊‘大明万胜’吗?”

    高策指着一位军校,众人顺势看过去,看着这位军校从背包里慢慢抽出一面旗帜,再套在一根旗杆上。

    高策问道:“知道这是什么旗?”

    李大勇、张二河等人面面相觑,李大勇迟疑地答道:“宪台赐下的明字大旗。”

    此时,旗帜已经套好,军校把它一立,一面“明”字大旗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打着这面大旗冲锋杀敌,为何不能喊大明万胜?”

    下午黄昏时分,庄兔台吉刚吃完晚饭,就在大帐里听各部首领向他抱怨,女真人各部又为了不多的粮食打起来了。

    他头痛不已。

    现在粮食不多了,大家都指着打进辽东,一夜暴富。

    可是辽东岂是那么好进的。

    突然,庄兔台吉听到外面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啸声,越来越近,他脸色一变,从座椅上跳下,几步冲出大帐。

    只见营地四周,上万兵马向这边围过来,他们举着上百面大旗,上面全是让女真各部肝胆皆裂的“明”字。

    这些兵马模样、衣装跟女真人无异,挥舞着刀枪,嘴里却在高呼着:“大明万胜!”

    气势如虹,势不可挡。

    猝不及防的庄兔台吉及其三千察哈尔部众杀得大败,死伤惨重,他本人被李大勇一刀枭首,首级被插在长木杆上,以示四方。

    其余三万女真诸部如魏学曾、高策所料,看到肃慎营举着大明军旗气势汹汹杀过来,双腿发软。

    再看到庄兔台吉的首级,开始四处溃散。等到魏建平带着明军从抚顺城杀出来,就是全线溃败,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魏建平和高策在庄兔台吉大帐前面会合,两人以前在辽阳城见过,也一起出关清剿女真诸部,非常熟络。

    “长策兄,厉害啊!三万女真人一举荡平,我手脚稍微慢了点,什么都没捞到。”

    高策挽着他的胳膊,赫然问道:“魏兄,想不想再立奇功?”

    “什么奇功?”

    “图们汗的首级!”

    魏建平的双眼猛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