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为被谢晓阳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马上又冷静下来,谢晓阳真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她,太天真。

    “谢大哥,你们一个个都可以做我的主,这是我的人生,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你们?”

    “凤琴姐说为了照顾我而选择下乡,还好她下乡也能解决她们家的难题,毕竟她不下乡,她弟弟没有单位接收就得下乡,我心里的愧疚还会少一些。你又为方便照顾我的名义,将我设到这边。”

    何思为看上去很激动,脸也涨红,“谢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喜欢破坏规矩,更不喜欢搞特殊化,我只是一个普通子弟,你们为我好我懂,可是让别人看了会怎么想我?”

    卡车上的十多个人,看了半天,也忍不住小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有人觉得何思为不知感恩,别人对她好她不知领情,还发脾气。

    可是也有人觉得何思为说的对。

    但是不得不承认,何思为这样一搞,不可否认她是一个正直的人。

    那两个农场营部派来的人一直在前面驾驶室坐着,隔着玻璃不知道谢晓阳和何思为说了什么,但是看出来女孩子情绪很波动。

    其中微胖的那个落下车窗,“谢晓阳,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先让何知青上车。”

    谢晓阳接二连三丢面子,心里也有了火气,暗想吃吃苦就不会再这么嘴硬了。

    索性也打算晾晾何思为,让她主动低头。

    面上,他仍旧一派和气,“好好好,是我们做错了,没有征求你意见,忽视你是大人了。这事待到营部再说,你先上车吧。”

    何思为点头,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把该说的都说了,更是撇清了与谢晓阳之间的关系,目的达到,再多说也会让人觉得她薄凉。

    “来来来,我拉你。”滕凤琴探出上半身。

    可不敢让你拉。

    何思为面上甜声拒绝,“凤琴姐,刚刚看到男知青们是踩着轮胎自己上的车,我也想试试。”

    滕凤琴笑了,收回胳膊,“行啊,那你小心点。”

    心里却误会何思为是想引起众人注意,又觉得她是哗众取宠,只等着她上不来丢脸。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看着一阵风都能刮走,要自己爬上有她一个半高的卡车,多数人是觉得有趣,目光落过去。

    何思为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信不过滕凤琴,也不想和她有接触。

    前世下过乡,上这种卡车她自然有经验。

    她走到卡车头与车斗相连的地方,轻轻一跳,两只手扒住车斗,一脚蹬住前车轮,两只胳膊用力,上半身跃过车斗,一只腿先搭上挡板,再另一只腿扔上去,身子轻轻一带,就翻进了车斗里。

    她的动作又快又灵敏,站在下面没及时上驾驶室,打算等何思为上不去要扶一把的谢晓阳都看呆了。

    何思为搓搓手,让手上的血液流动起来,眼睛打量着要去哪里坐,就见一个穿着绿色军装、蓝色裤子剪着学生头的女子对她招手。

    “小何知青,坐这吧。”

    女子说话时,身子还往一旁移了移,让出位置来。

    滕凤琴后悔开口晚了,补救道,“思为,过来坐吧。”

    三个女知青都坐在那边,何思为走过去,在喊她的女知青身边坐下来。

    何思为他们四个是后来的,她上车后人也齐了,大家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

    何思为只记住了两个女知青的名字。

    学生头鹅蛋脸单眼皮的女知青叫吕晓燕,她嗓门大又爱说性子很开朗,今年22岁,是代替妹妹下乡的,家里就是佳市下面县里的。

    另一个女知青叫王桂珍,是南边过来的,开口说话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所以很腼腆,开口说过自己名字后,就再也不肯开口。

    四个女知青里,只有何思为的皮肤最白最嫩,像鸡蛋清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城里的女孩子。

    比较之下,滕凤琴虽然也是城里的,可是长的不出色,皮肤也不怎么白,又比何思为大三岁,看着就老气横秋许多。

    进入八月。

    北方就早早进入了秋天,昼短夜长,此时也不过五点半,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

    众人身下坐着行李,凑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

    这个时候的人,大多是朴实的。

    营部派来的两个人也很照顾众人,买了热乎的包子回来,每人分三个,包子比何思为的拳头还大,她胃口小,一个就能吃饱,剩下的两个分给了没有吃饱的男知青。

    众人初聚到一起的热情,因为天色渐晚也慢慢退去,从四面八方聚到这里,一路坐车奔波,浑身疲惫,慢慢的也息了声音,打起瞌睡。

    何思为从火车上带来的热水,已经在卡车上给大家都分去一半,她把暖水瓶抱在怀里,行李坐在身下隔着寒气,身侧靠着她的大提包,在大家还热络的交谈时,她就已经睡了。

    前世因为爸爸过世,她对什么都不上心,只记得下乡太苦。

    坐三天的火车,还要坐一天一宿的卡车,半夜到农场营部没有地方住,就进住一个空着的学校,在书桌板凳上熬一宿。

    一路遭的罪,就消耗何思为一半的精力。

    再之后被分配到连队,受人排挤....

    何思为紧紧身上的大衣,外面是灰色的破褂子,里面却带着一层羊毛。

    这还是爸爸生前穿的,因为冬天要出去给人看病,所以这件衣服很保暖。

    出门前,何思为将这件衣服带上,而爸爸其他的东西,都让继母收了起来,只有这件衣服外面看着太破,又多少年了,继母才给扔了被她捡来。

    一直到晚上,又有两伙人上车,第一次何思为被吵醒又睡了,第二次上来人,她精神了许多。

    听到车下面的人喊人到齐了,要出发了,让大家坐车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太晚了,又是凌晨,佳市这边有些冷,男知青都靠在一起保暖,滕凤琴几个也紧紧靠在一起,与男知青之间用行李隔着。

    卡车开始动了,开始还好,路平坦,出了佳市之后,路不平,卡车也颠簸起来。

    因为这个,很多人都醒了,但是太困,不多时又睡了。

    男知青为了照顾女知青,让女知青坐在靠卡车头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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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思为上车时还没有别人,所以她就靠在了最靠卡车头的位置,两边都有靠着的东西,一路上并不难过,反而苦了那些坐在卡车后面的男知青,路太颠,再困也被颠醒了。

    开始还只是一两个人小声说话,天渐渐放亮后,醒来的人也多了。

    何思为裹紧身上的大衣,慢慢睁开眼睛,天蒙蒙亮,能看到路两边的一人粗的白杨树,透过白杨树能看到成片的庄稼。

    青黄相间,初秋的景色很美。

    可惜啊,他们要去的地方很荒芜,那是没有被开发的地方。

    听着耳边男知青们兴奋的攀谈声,何思为想着待他们知道要被送到哪里插队后的神情,眼里涌出笑意来。

    这就是他们的知青岁月,艰苦,多年后回忆起来却又让人怀念一起奋斗的日子。

    天大亮后,车上的人都醒了,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他们要去的地方,特别看着道路两边的庄稼时,心生向往。

    上午九点多,卡车在路边停下,农场营部的人喊大家下车方便。

    “咱们要晚上才能到地方,大家也下车活动活动,男知青们去南边方便,女知青去路北边。”

    路不平,大家身体被颠簸的快散架子了,能下车活动,都下去了。

    何思为跟在众人身后,她没有让人帮扶,还是自己骑着车斗挡板跳下去的。

    昨晚半夜又上来一个女知青,下车后结伴往马路旁走,几人才知道她名字。

    胡秀霞,从首都来的,人长的白净个子高挑,看着有一米七,性子冷冷的,别人不找她说话,从不主动开口。

    鞋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在荒草地上走极不方便,何思为侧头,注意到她每走一步,眉头都拧一下,心中有了猜测。

    “思为,这边。”滕凤琴在下面找好地方后,仍旧不忘记时时告诉众人她与何思为是一起的。

    “凤琴姐,我在这边就行,草丛太多我怕有虫子。”何思为婉拒。

    滕凤琴神色僵了一下,“那我也不在这边了。”

    她几个快步走出来。

    出来方便活动十多分钟,大家再次回到卡车上,这回营部的人给他们拿的是馒头,应该是昨晚买的。

    这个时候馒头是细粮,平时是吃不到的。

    所以馒头纵然是凉的,大家吃的也很香。

    “思为,你暖水瓶里还有热水吧,如果吃不下就冲点油茶面吧。”

    “大家都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我又不是多精贵的人。”何思为又道,“这半壶热水,留着大家分着喝吧。”

    滕凤琴笑笑,“你能吃下就行。”

    之后,何思为把水分给大家分了,水剩下的不多,男知青们照顾女知青,喝自己带的凉水,热水让她们女知青分了。

    卡车上拉了三十个知青,有些挤,男知青又不想让女知青们挤到,就多往一起挤,多是屈着腿而坐。

    到了地方时,已经是半夜。

    四下里漆黑一片,也看不到什么,众人被带进屋后,点了煤油灯,才看清是一间教室,只有桌子和椅子。

    “条件有限,男知青一间,女知青一间,大家先在教育里休息一晚,明天给大家开个欢迎会,再到你们插队的地方。”

    农场营部的人交代一句,让大家早点休息就走了。

    男知青不在乎那些,大家一起动手,把书桌拼成一张大铺,打开被褥睡在上面。

    女知青就五个人,看到满是灰尘的教室,还有昏暗的煤油灯,一时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教室的玻璃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有的破了个洞,有的干脆玻璃都没了。

    晚上之后,这里起了风,风很大,顺着教室的窗户往里涌。

    “找东西擦一下灰,咱们先将就一晚,明天插队到连队就好了。”滕凤琴站出来,主动指挥大家,“你们有谁带抹布吗?”

    下乡带的多是生活用品和衣服,谁还讲究的带抹布。

    吕晓燕觉得这样做不妥,“这么晚再找抹布擦灰,弄干净天怕是要亮了。”

    何思为也不想为难自己,“大家把课桌拼成通铺,被褥铺上休息吧,被褥脏了,等到插队的地方后,再拆下来洗吧。”

    这个时候还想着讲究,等分配到无人烟的地方,累的睡在泥上也不会觉得脏了。

    胡秀霞不说话,直接行动。

    王桂珍看了也上去帮忙。

    而隔壁教室也传出来桌子和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显然也是和她们一样的做法。

    昏暗的煤油灯,掩饰了滕凤琴黑下来的脸。

    这样操作很快大家就能躺下休息。

    何思为打开行李,还是原来叠着的样子铺在身下,身上只盖了一路穿着的那件羊皮袄。

    煤油灯吹灭后,教室里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里,何思为感觉到有被子搭在她身上。

    是从左侧传过来的。

    而她的左侧是胡秀霞。

    何思为身子僵了一下,随后嘴角在黑暗里也勾出一抹笑。

    这算是她在父亲过世后,头一次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关心和温暖。

    从白天到现在,胡秀霞给人一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不好相处又高冷,五个女知青中,就是开朗热络的品晓燕都不和她接触。

    何思为做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却觉得胡秀霞这是活的人间清醒。

    回想白天方便时她的反应,次日早上起床时,何思为将自己那双放在被褥里携带的脚皮鞋塞到胡秀霞手里,胡秀霞愣了一下,随即推回去,何思为又塞回到她手里,转身去叠被子。

    等大家都收拾好,何思为看到胡秀霞换上了脚皮鞋,她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前面吕晓燕第一个出了教室,她的喊声也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地的个天啊,这是哪啊?”

    她这一惊呼,将男知青们都惊到了,一个个从教室里涌出来,有些还一脸的惺忪睡意,待看清眼前的处境时,也傻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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