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小岛上的黄昏总能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等太阳沉入海平面之后,黑夜又会骤然降临。

    少年少女走在狭窄无车的乡道上,一路悠哉悠哉,中途还经过了岛上唯一的小学。

    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站在校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看。

    大门紧锁着,临近开学了,但里面依旧空空荡荡。

    “真倒闭了啊。”

    徐采苓感叹一声。

    今年暑假过完之后,她和方为就成为一名光荣的初中生了,对于这间就读了六年的小学还是很有感情的。

    菠萝岛上没有初中和高中,唯一的学校就是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学了,全校师生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是的你没看错,就是二三十人,全校。

    好几个年级的学生混合在一个班一起上课的。

    讲课模式大概就是‘老师先让二年级的自己做题,先给一年级的讲课,然后再让一年级的做题,再给二年级的讲课’,这在大都市里的学校几乎不存在的模式。

    因为生源过于少的缘故,一来不方便分配教育资源、二来也因为去白潭岛的公交增加了班次,所以在今年送走方为这最后一届小学生时,菠萝岛这仅有的一所小学就宣告倒闭了。

    往后菠萝岛的小学生,都需要到隔壁的白潭岛去上课。

    方为和徐采苓不是小学生了,但上课也需要去白潭岛的中学,这是镇上唯一的中学。

    好在白潭岛距离并不远,是菠萝岛的姊妹岛,两岛离得非常近,像是海鸥比翼的一对翅膀,中间有跨过海峡的桥梁连接,去白潭岛的公交车每天有四班。

    当然了,也可以自己选择踩单车去上学,没啥特殊天气的话,踩单车二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估计以后这里会租给别人做海产加工厂吧。”方为看着这关闭的学校说道。

    “你又知道?”

    “那总不能白丢着吧。”

    方为无语,他不仅知道这里以后会租给别人做海产加工厂,还知道以后就是她老爹租下来的呢!

    读书,对于没有资源没有钱的年轻人来说,无论放在哪个时代,永远都是最稳妥的出路。

    方为很聪明,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读书的那块料’,也确实上辈子他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成绩都非常好,主要也是岛内环境有限、周围没什么诱惑,除了读书,这个年纪还能干啥?

    后来上了高中,去了条件更好的大岛,什么小说、游戏、网吧分散了注意力,成绩也节节下滑,这是所有小地方出来的学生最大的难关——坚守本心的自制力。

    很显然,上辈子的他没有这个自制力,说到底,往后在大城市里吃的苦,都是年轻时偷的懒,当然也有资源和眼界等原因,但人总是要先从自身找问题,才能进步的。

    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别的先不提,自律是绝对要做到的事!

    在自律的加持下,他如今的成绩比起上辈子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今年的白潭中学升学考试里是新生第一名,各科成绩都是满分,当然了,也只是因为试卷的极限就是一百而已……算了,小升初的考试不值一提……

    说这些的原因,还是因为方为真正地体会到了自律所带来的改变和好处,这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才是最珍贵难得的东西。

    一个自律的少年,绝对比一个聪明的少年更难得可贵。

    ……

    徐采苓对读书不感兴趣,这是令她最头疼的东西,但少女对读书之外的所有活动都相当感兴趣。

    两人一边走,她一边兴致勃勃地问方为:“今天二十九号,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到时候我们要去白潭岛那边上课,你打算怎么去?”

    “坐公交?”方为随口道。

    “啊,坐公交也太无聊了吧!有时候总感觉你像个老头似的,喜欢无聊的钓鱼也就算了,什么都很无聊!”

    “那你还喜欢跟我玩儿。”

    “呸。”

    徐采苓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好吧,她承认,虽然无聊的方为做什么都很无聊,但跟他在一块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哪怕他经常像个小老头似的,但并不会像老爸那样揪着她说教,像暑假这些天她总要拉着方为陪她去冲浪,大概就是因为他在身边时,那种很莫名其妙、但是又很安心的感觉吧……

    见方为说不出什么有趣的答案,她自个儿就巴拉巴拉地说了:“要不以后我们一起踩单车去学校吧!反正也不远,以前我姐也是踩单车去的!”

    方为自然也不想坐公交,说是公交车,但其实跟后世的公交形象完全不同,其实就是个面包车形状的班车罢了,招手即停,绕着岛内慢悠悠的逛一圈,经过三个村子的路口,接人去码头或者去白潭岛。

    每天有四个班次,票价一块钱,但车内没有空调,夏天的这个时候,车上相当闷热,哪怕打开车窗,车里也一股难闻的馊味,很多小岛人坐船不晕,但一坐公交车闻到这股馊味儿就得晕车。

    因此除了做工和上学的人之外,公交车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出行的第二选择。

    毕竟都已经2000年了,不是太贫苦的年代,每家每户至少自行车还是有的,摩托车也是出行的主流,至于私家车是没有的,以至于到二十年后,岛内也几乎没有私家车,不是因为大家没钱,而是除了大路之外,绝大部分的乡道都极窄,私家车都不允许上岛。

    方为就不提了,但徐采苓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坐过私家车,或许大城市里很多人也从来没坐过船,大概就是这样不同的世界。

    见方为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踩单车去,徐采苓就好声好气地求他了:

    “好啦?一起踩单车去学校多好,咱俩还有伴,不然一个人在路上不无聊死?”

    见他还在思考的样子,她继续道:“只要你跟我一起踩单车去,以后去学校我都等你一起出发!然后放学也等你!就算你要留下来搞卫生,我都等你一起!”

    方为终于说话了,好笑道:“你有单车了?”

    “有啊!我姐的单车可不就是我的单车,我已经全权继承了!”

    “可我没有单车啊。”

    “……对哦。”

    “摩托车我爸平时用,然后家里那台单车我妈去做工的时候也要骑,我家哪还有单车。”

    徐采苓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又眼睛一亮,发出了相当有义气的声音:

    “这样吧!以后我载你去上学!你坐我车后面就行了!”

    “你?你载我?”

    “咋滴,要不你载我?”

    方为看了看两人的身高和体型,没揽这苦力活,答应道:“行啊,那就你载我,记得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在我家门口等我,别迟到。”

    “……我打你啊,说的跟我是司机似的!”

    少女恶狠狠地挥舞一下小拳头,浅浅警告一番,却是没再跟他计较。

    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都开始计划起来了:“那等我回到家,就把那两个脚踏板给装上去,诶、你家的打气筒待会儿记得给我拿过来,我家的打气筒前几天好像坏了……”

    “行行行……”

    方为点头应付着,目光却被不远处那户忙碌的人家吸引。

    小岛很小,哪怕有三个村,但人口实在是不多的,不提同村的人,哪怕别村的人彼此叫不出名字,也至少面熟。

    这片区域属于沙阳村,方为平时来得少,这会儿正见着村尾旁边的这户人家正在忙碌地从小货车上搬东西,包括一些行李啊、家具啊等物,看样子是差不多搬完了,户主的老头子正在跟司机抽烟,表情有些忧愁的样子。

    “这是在搬家吗?”徐采苓也发现了,好奇地问道。

    “看样子是。”

    “真新鲜啊,好像我也是第一次见人搬家诶,这是柳叔公家吧……这是要搬走还是有人搬进来?”

    “你认识这家?”

    方为惊讶。他倒是不认识,只是脸熟罢了,他老爸那辈肯定认识,岛上虽然人口不多,但关系相对密切,不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我也不认识啊,但听我爸说过,说以前这家的柳叔跟他是小学同学。”

    “那肯定也是我爸的小学同学了。”方为点了点头。

    “……说的好像咱们岛有其他学校一样。”

    “看样子好像不是搬走,那估计是有人搬进来了。”

    方为看到小货车司机上车离开了,那位柳叔公抱着最后一个纸箱子进了屋。

    “啊?我们这里也有人愿意搬进来啊?”

    “怎么不能,现在可能是走出去的人多,但未来说不定有很多人也愿意走进来。”

    “为啥?”

    “……风景好呗。”

    “就这啊!”

    住在风景里的人大抵都是看不见风景的。

    千禧年的时代浪潮不仅改变着内地,也改变着这里,小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外出求学或工作。

    对于偏远的小海岛来说,有人搬家住进来,多少还是有些新鲜的。

    当然了,这个话题在少年少女这里并没有持续太久,继续往前走着,比沙阳村更加熟悉的一片村落浮现眼前。

    天色渐晚,升腾起的炊烟,被晚风卷起,越飘越远……

    .

    .

    (感谢上月廿四、RUY16109、米饭的米、血煞之黑瞳、右赟的盟主呀,老板们大气!老板们发大财!感谢老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