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东海大学生散打联赛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牟东云联系过。

    一大早牟东云就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异常兴奋,说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大的馅饼,让他务必去一趟金融高专。

    陆山民问了两遍他也没有说什么事,说是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暑假期间,绝大多数学生离开了学校,一路上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留校的学生。

    整个学校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离约定的时间尚早,陆山民漫步校园,行走在林荫小道,难得舒心。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很安静,特别是冬天,连虫鸣都没有的时候,整个世界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画面固定,万物无声。

    那个时候,很渴望能看到些变化,听到些动静。最羡慕的就是东山头的陈叔,每逢赶集,他都能驾着那辆拖拉机去镇上卖村里打来的野物。

    最喜欢听他讲镇上的新鲜事,哪怕只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会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时候,要是村子里来了个陌生人,村里人的就像看见动物园里的珍惜动物一样盯着他看。

    白灵考上大学的庆功宴是这么多年来村上最热闹的事情,那一天,他在山坡顶上,亲眼看见老支书陈明哭了。因为马嘴村太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来到东海一年,不管是在屋里还是屋外,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安静这两个字,就像当初在村里对于热闹两个字一样,难得。

    难得的东西总是让人向往。

    村里的生活很悠闲,除了一日三餐和进山打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

    白天数大雁,晚上数星星。

    记得第一次见到老神棍和小妮子,当时的他就正坐在院子里的树墩上数大雁,老神棍打搅了他数大雁。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埋下了讨厌老神棍的种子。

    来到东海之后,像今天这样闲庭信步般独自一人在安静的环境中散步,好像还是第一次。

    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历史、文学、心理学、数学、经济学,甚至还有哲学。这些东西让他的脑海逐渐充实,慢慢的脱离了原来那个无知的山野村民,但随着学习的逐步深入,他感觉到需要学的东西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

    相比与以前,这一年的所见所闻所思,超过了以往二十年的总和。

    以前只知道在狩猎的时候和猎物斗智斗勇,现在,他学会了与人斗智斗勇。

    相比之下,和人打交道比和山里的猛兽打交道,要危险得多。

    陆山民放空思绪,漫无目的的在空空荡荡的校园里漫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荷花池。

    这里白天是学英语的圣地,不少学生清晨会来这里背英语单词;晚上是约会的天堂,对对情侣会藏在各个角落窃窃私语。

    上一次,陆山民就和曾雅倩在这里小坐了一会儿。

    坐在上次坐的位置上。

    相较于春天,荷花池旁边的柳树枝丫更加绵长、粗壮,叶子也不再是嫩绿,枯裂斑驳的树皮在墨绿色茂盛下垂的枝叶下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古画,意境悠长。

    那一次,曾雅倩轻轻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爱意。

    也就是这盈盈一握,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对,是方向,不是梦想,也不是目标。

    他是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理应奋不顾身的付出一切,这么浅显的道理,山里男人,都懂。

    树荫后,隐隐传来一阵读英语的女声。

    寻声望去,一个脸上带点俏皮雀斑的短发女孩儿,正认真的读着手里的英语书。

    那女孩儿也察觉到有人看她,转头看了过来。

    “陆山民”,女孩儿惊喜的喊道,脸蛋儿略微变红。

    陆山民愣了一下,咧嘴笑了笑,“你认识我”?

    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坐在陆山民对面。

    “金融高专谁不认识你”。

    陆山民呵呵笑了笑。

    “你决赛的时候,我去看了”。

    “好men,好、性感”。女孩儿有些激动。

    “我寝室的姐妹都很仰慕你”。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你们”。

    “我能采访你几个问题吗”?

    陆山民愣了一下。

    女孩儿一脸的期待,“我寝室的姐妹都是你的迷妹儿”。

    “额!!,你问吧”。

    女孩儿开心的笑了笑,有模有样的拿出纸笔。

    “你有女朋友吗”?

    “额.....还没有”。

    “咦,不会吧,我听说你和我们学校的校花正在谈恋爱”?

    “额.....我们是好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当时在民生西路烤烧烤,她是我的顾客”。

    女孩儿歪着脑袋叹了口气,“哎,早知道我也去那里吃烧烤”。

    “你真的是山里人吗”?

    “嗯”。

    “你真的只是小学毕业”?

    “嗯”。

    “听说你在金融系听马教授的课”?

    “嗯”。

    “能听懂吗”?

    “一开始听的是天书,慢慢就能听懂了”。

    “你怎么会想到去大学旁听呢”?

    “额.....,我没上过大学,对大学很好奇”。

    女孩儿煞有见识的点了点头,“现在还好奇吗”?

    陆山民想了想,“额......好奇”。

    “啊?见过了还好奇”。

    陆山民笑了笑,“就是因为见过了,才更加好奇”。

    女孩儿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就是上课下课,吃饭逛街谈恋爱,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可能是学的越多,感觉不懂的东西越多吧”。

    女孩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其实绝大部分学生只是想混个毕业证”。

    陆山民脸上浮现出羡慕之色,“真羡慕你们能有一张大学毕业证”。

    女孩儿呵呵一笑,“你也想要大学毕业证”?

    陆山民点了点头,“当然”,顿了顿又自嘲的笑道:“不过对于我一个小学毕业生,那是一种奢望”。

    “哦,对了,你又拿不到毕业证,还每个星期来听课,为什么呢”?

    “额......可能是想学点东西吧”。

    女孩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笑呵呵的看着陆山民,“我发觉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陆山民笑了笑,“每个人都会不一样”。

    “还有一个问题,我看了那场决赛,你被打得很惨,为什么会去参加这样一场惨烈的比赛”?

    “额.....”,陆山民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下次有机会再聊”。

    女孩儿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笑着说道:“好,那你记得还欠我一个问题”。

    陆山民笑着点了点头,朝学校操场方向走去。

    自从陆山民取得了东海大学生散打联赛第二名,金融高专的名声比以往响了很多,就连今年报考金融高专的学生也多了不少。

    校长很高兴,终于看到了散打协会的价值。

    只要心情好,什么事情都好办。

    校长在学生活动中心,专门分出一间一百多平米的‘大房间’给牟东云,还划拨出资金购买了新的训练器械。

    牟东云更高兴,这些年受尽同事和学校领导的冷嘲热讽,顶着老婆给他扣上不务正业的帽子,举步维艰的坚持了这么多年,散打协会终于有了自己的窝。

    最近高兴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真是一事顺,事事顺。

    就在昨天,东海体育大学散打队的总教练打电话给他。

    他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东海体育大学散打队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在全国都很有名,曾经培养出过十几个职业联赛冠军,就是这位打电话的总教练,曾经就拿过两次职业联赛的冠军。

    他知道陆山民不愿意去参加职业联赛,但是这次不一样,他有着一个对于陆山民来说无法抗拒的诱惑。

    只要陆山民能在三年内获得职业联赛的冠军,东海体育大学会破例颁发给陆山民大学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这对于小学学历的陆山民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牟东云不禁幻想到,只要这件事情办成,陆山民以后能拿到职业联赛的冠军,说不定校长一高兴还能在金融高专开设体育学院,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体育学院院长,想想都让他兴奋不已。

    杨成武在狭小的训练馆里转了一圈,眉头微皱。

    “你就是在这里培养出了陆山民”?

    牟东云呵呵讪笑,“不是,是在操场上”。

    “额”?

    杨成武笑了笑,“听说你也是东海体育大学散打系毕业的”?

    “对,我刚进大一那会儿,正是您拿第一个冠军的时候”。

    杨成武眉头紧皱,想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连续两年夺冠,正准备创纪录的拿下三连冠,散打界横空出世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彻底破碎了他的梦想,他叫方远山。

    人如其名,他就是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有他在,他就是千年的老二,从那一年开始,方远山这个名字让所有人沸腾了,而杨成武这个名字,渐渐的被人淡忘。

    方远山的恐怖,打破了他原以为只要通过努力就能攀上顶峰的认知。

    他第一次认识到,天赋,对于一个散打运动员来说,比努力还要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四处寻找拥有那种天赋的人,直到现在,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