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早就察觉出陆山民有可能不是一个普通山民那么简单,但是并没有打算要告诉他。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只是猜想而已,更何况他认为陆山民的爷爷不让他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件事轮不到他来说。

    不过陆山民咄咄相逼,纸已经包不住火,早来晚来,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左丘沉默了半晌,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思路,缓缓的说道。

    “你常常说你爷爷给你讲了多少道理,你想过没有,一个山里老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道理?那些深刻的道理真的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人能说出来的吗?”

    “他的书法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绝大多数书法家,在当代可以说无人可出其右。你知道,衡量书法水平高低不在于一笔一划写得多好,最关键的精髓在那股精气神。所谓返璞归真,不经历红尘跌宕何来返璞归真一说,他老人家书法入凡之后超凡,才有了那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超然神韵。试问一个普通山里老人如何能做到”?

    “一步一擂台、一处一场戏、一路一重天。我第一次看到这幅字的时候,就怀疑你爷爷是否真是一个普通的山里老人”。

    “你说你从小有病,有个叫老黄的邻居给你擀面下饺子治病,但是你两次住院医生都说你没有病,而且身体好得远远超过常人,我拿着你的片子去问过好几个医生,你那样的国防身体要是有病,那我这样的估计就得暴病而亡了”。

    “还有你说那个老神棍,我虽然不懂气功,易经八卦的书还是看了不少,你每天练习的那套广播体操,暗含天地阴阳,道法自然,怎么可能是一个神棍能创立得出来的”。

    “我一开始无法肯定海东青在暗中算计你,你们俩的地位悬殊太大,实在是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但是结合我之前的猜想,如果你压根儿就不是普通人,那么一切的不合理将变得理所当然”。

    “你的感觉没错,确实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你,所以上次有人暗中袭击你,我肯定的告诉你他不是敌人”。

    “后来这人亲自教你拳法,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印证了你的出身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山野村民”。

    左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看着满脸愕然,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当场的陆山民。

    “不可思议吧,当了二十几年的山野村民,现在有人告诉你不是普通人,难以接受吧”。

    愣了足足有好几分钟,陆山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左丘的额头。

    “你没发烧啊”。

    左丘缓缓挪开陆山民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信”。

    陆山民一巴掌狠狠的拍在脑袋上,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普通山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练出的内气,怎么又那么巧合的还拥有着外家拳高手一生难以企及的搬山境体魄。

    他只是不愿意去细想。

    因为如果自己不是那个山野村民,那么问题就来了,自己是谁?

    陆山民颤抖着双唇,喃喃自语,“我是谁”?

    左丘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爷爷为什么临死都没有告诉我”?

    “你爷爷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他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苦衷”。

    “我父母又是谁”?

    “也许现在知道的只有你口里的老神棍和老黄”。

    “他们已经离开马嘴村了”。

    “看来他们还不打算让你知道”。

    “我去问海东青”。陆山民豁然起身。

    左丘一把拉住陆山民的手,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猜错,海东青看中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力量。她不一定是你的敌人,但同样也未必是你的朋友。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莽撞行动。更何况你爷爷临死都没有告诉你,那说明你还不是知道的时候,我相信他老人家生前一定有布局,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乱撞,会坏了大局”。

    陆山民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想相信左丘说的每一句话,正如他之前一直不愿意去怀疑心中的疑惑。

    坐在床头,心乱如麻,山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的清晰,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真实,在山里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全部涌入脑海,所有的记忆告诉他,他就是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山民。

    转瞬间,怎么就不是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刚出山懵懂无知的山民,他非常清楚左丘的分析是正确的。

    哪怕没有左丘的分析,他也早就怀疑。

    只是这里面有太多的想不通,老神棍和老黄都是外来人,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们背井离乡,在穷乡僻壤的马嘴村一住就是二十年。

    自己到底是谁,爷爷到底在隐瞒什么?

    左丘静静的看着陆山民,没有再说一句话。

    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都无法平静。他已经尽量的克制不告诉陆山民,如果他一辈子呆在山里,也许会想一个真正的山民那样终老山林。但是他出了山,随着眼界的开放,随着事态的发展,他早晚会知道。

    左丘有些担心,眼下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最是需要勠力向上的时候,他不想陆山民因此乱了心神。

    两人这样静静的坐了半个小时,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在左丘越来越紧张的时候,陆山民渐渐平静了下来,十几年的书法和太极游练习,这个时候体现出了作用。

    “我相信爷爷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的声音很平淡。

    陆山民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左丘,“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左丘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我刚才真害怕你想不过来”。

    陆山民咧嘴笑了笑,他笑得很轻松,但笑容中隐隐透着坚毅的决心。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山里的熊瞎子都拍不死我,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

    看着此刻已经风轻云淡的陆山民,左丘神色激动,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莫过于此吧。

    “我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