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和环境对人的影响孰轻孰重,一直以来都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但在陆山民看来,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同等天赋下,环境是影响一个人的决定性因素,同等环境下,天赋就是影响人生的决定因素。

    对于陆山民来说,如果他还在马嘴村,现在依然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山野村民,如果不是深陷这盘棋局中,他也只是个为了生活老老实实打工的普通人。不会有今日的城府和那么多想法。

    金不换东躲西藏十几年,从少年一直持续到而立之年,对危险的感知和敏锐程度远远超过常人。他的狡猾和无赖,又何尝不是在这十几年的环境下造就而成。

    只是陆山民有些疑惑,深更半夜面对一个陌生人,金不换竟然能大胆的承认自己是富家子弟。

    金不换似乎看出了陆山民的疑惑,嘿嘿笑道:“我这个样子,说是个富二代谁信,黄麻子要是信的话就不会扒光我的衣服把我扔出来,真真假假嘛,不信的始终不会信,相信的哪怕我装成个叫花子也会找上门来”。

    陆山民笑了笑,“你早就看出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金不换把手伸进陆山民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深吸一口,一脸的享受。

    “这个破地方,半夜连条狗都见不到,更何况是人。你又不劫财又不劫色,不抽烟还特意为我准备了烟,傻瓜也能猜到”。

    “那你就不怕”?陆山民略带疑惑的笑道。

    金不换吞云吐雾,烟头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哥东躲西藏十几年,见谁都得仔细琢磨,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要余光一扫,就能看出好人坏人,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

    陆山民笑了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你的眼光不错”。

    “不过我很好奇”,金不换转头打量着陆山民的脸庞,“你到底是谁,从哪里知道我的,怎么就找到了这里,你找我又有什么目的”。

    陆山民正准备开口说话,金不换抬手打断道:“打住,我虽然好奇,但是我

    不感兴趣,你千万别说出来”。

    说着向陆山民伸出手。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更何况我们只是聊了个开场白”。

    金不换切了一声,起身拍了拍火红的内裤,“我早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儿,天上掉的都是陷阱,从来没有过馅饼。”

    说着抬脚朝前面走去,背着身挥了挥手,“这盒烟算是劳务费,谢了”。

    陆山民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金不换,没有太多失望,隐姓埋名藏了十几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一开始就和盘托出的道理。

    秋风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随风飘来,陆山民起身望去,百米开外有个佝偻的身影站在路灯之下。

    陆山民抬脚缓缓朝那人走去,随着距离的靠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在离那人二十米左右处,陆山民停下了脚步。路灯虽然昏暗,但以他的目力,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灰白,干枯瘦弱,满脸皱纹,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干净整洁,虽然半眯着眼,但双目中有神散发着清澈的光芒,双手背在身后。

    “你走吧”!一声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嘴里传出,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是从天边传来。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我知道,上次来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

    陆山民心头微微一震,他感觉得到老人的境界很高,但也没想到他能感知到躲在暗处的大黑头。

    “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秋风吹过,老人的头发飞舞,看上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倒。

    “我们早已忘记过去,就让他平平常常的过完这一辈子吧”。

    陆山民淡淡道:“他现在过得并不好”。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们现在只是想安静的活下去而已”。

    “那只是前辈你的想法,他还年轻,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老人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知道这十几年我们怎么

    活下来的吗,这几年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你就不要在逼我了”。

    陆山民缓缓上前两步,冷冷道:“我既然找到了你们,前辈还觉得能继续过安生日子吗”?

    老人双眼睁大,身上散发出凌冽的气息,“你在威胁我”?

    陆山民淡淡道:“我爸的死,你们金家也脱不了干系”。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陆山民笑了笑,“老前辈境界非凡,但身体应该受过重伤留下了隐患,我想走,你拦不住我”。

    老人淡淡道:“我们想走,你也拦不住”。

    陆山民呵呵一笑,“当然拦不住你们,但平阳县并不是我一个人,你们要是敢轻易离开,我就把你们的行踪暴露出去”。

    老人双目圆瞪,无形的气息缓缓释放出去,包裹着陆山民。

    半晌之后,老人收敛了气息,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把握在这里留下你的命”。

    说着转身缓缓离去,“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要是能说服他,我没有意见”。

    ..........

    ..........

    破旧的小房间里,金不换穿着裤衩躺在床上。听到房门响起,假装闭上了眼睛。

    吕清风走到床前,弯下佝偻的身躯,干枯的手掌抓起被子盖在金不换身上,自言自语道:“上次就让你走,你偏偏不听,现在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缓缓坐在床沿上,喃喃道:“你是故意在等他,自从他横空出世,最近两年你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在想陆家倒了都能爬起来,你也能。但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只不过是颗棋子,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是颗弃子,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只有死路一条”。

    吕清风叹了口气,“别忘了你爷爷当年对你说的话,放弃一切恩怨,好好活下去,为金家嫡系保留一丝血脉”。

    说着轻轻拍了拍被子,再次叹了口气。“你要想清楚”。